“噢,是的是的,瞧我这记性。”望山停下马来,果真抬起左手去拔右拇指上的扳指,拔啊拔啊,直到憋红了脸,竟还是没能拔下来。只好抱歉道:“这扳指是寒冬时节做成的,所以是按着那时的尺寸,如今这个节令,我手指肿胀了,怕是硬拽不下。你看……”
结罗探出头一看,他拇指处的确红了一片,生拉硬拽恐怕不成,又想到即将到来的战事,他没了这枚扳指,一时之间也没有替换之物,便叹了口气,道:“罢了,等过两三月,天气凉了,你再取下给我。倒也尽是麻烦事,你把它给了我,还得帮你寻替代之物,做个牛角的给你,要不要?”
一听结罗不仅给自己修弓,还做扳指,望山欢愉地吹了吹胡子,“当然好了,只要你愿意做,哪怕是木头的扳指,我也日日戴着!”
“大人,你今日莫是偷吃了县令大人的猪油?”结罗提高了嗓音,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瞥了望山一眼,蹬蹬蹬拍马而去。又转头喊道:“大人,下次吃猪油,别忘了擦嘴哦!呵呵~”
未见笑靥,但闻笑声。望山稍微一愣,也跟着笑出声来。追上前去,问他要取那种竹子,结罗在山上绕了半晌,指了指山坳里的一大片竹林,对身后的兵卒说道:“这片竹子不错,粗细大小适宜,身形也直。你们且都去将耳附于其上,敲打听音,声音清越的便砍,声闷如瓮的不要!”
顷刻,结罗自己也下了马,把马栓在一边,用布带将长袖盘系于脖,准备亲自动手。回头一看,望山正望着竹林发呆,便喊了声:“大人,您想偷懒么?”
望山俯身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当苦力?”
“那不然,您下山去村落里收竹扁担也成,我做弓所需两百支用旧了的竹扁担,大人觉得这个工作如何?”结罗此时的嗓音就十分清越,心里其实在笑,只因人皮面具柔韧有限,弄不好会笑得撑开了边儿,想笑时只好憋着笑,此刻也是如此。所以这表情在望山看来,比似笑非笑还要难看。
唉唉,我怎就觉着他美呢?莫不是患了眼疾。心里腹诽着,望山下了马,说道:“我还是砍竹子罢。”
砍竹大军就此成立。
工作是枯燥的,但劳动人民总能在劳动中找到乐趣。望山和结罗搭档默契,一人指挥,一人干活。结罗不是不会砍,只是他要用望山的佩剑当斧子使,望山骇然,宁愿自己吃点亏算了。不多久,望山想起小时母亲说给自己的一则传说,便顺口说了起来。
“结罗,你猜这竹子里会否藏着什么?”他指了指被自己砍下的竹子。
“能藏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望山嘿嘿一笑,说道:“我娘亲曾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曾经有一个农夫心地善良,却苦于家贫,没钱娶亲。一日他上山砍竹做柴,劈开一根竹子时竟发现金光四溢,低头一瞧,嚯,竟有一个女娃坐在竹里。他惊异万分,便将女娃带回家中抚养,结果你猜后事如何?”
眨巴着想了想,结罗答道:“如何?莫非女娃长成了大美人,给他做了媳妇?”
“啊呀,真是一语中的!”望山哈哈一笑,胡子翘得更高,正好掠过结罗鼻翼,惹得他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大人也期望砍竹子能砍出个大美人?”结罗语气陡然低沉,“那便专拣粗壮的竹子砍去,越粗越好。啊,是小的考虑不周,大人怕是想念家中如花美眷,征战在外,心中无限怅惘了。”
没料想讲个故事也能碰一鼻子灰,望山高声说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里来的如花美眷,何况,我本不爱纤纤红袖,只爱金紫少年郎。”生怕结罗不会呼吸乱想,言毕,屈从手肘,故意撞了撞他的腰。
“呀!”被撞得闪了神,眼前霎时浮现那日或有或无的紧肤相亲,结罗的食指被竹条划出一道大血口。
心说他果真在意,望山连忙拽过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要给他包上。结罗一边吃痛一边瞧着这帕子,哼了声:“还说没有如花美眷,针脚如此精巧的锦帕,必是美人赠与大人的咯。”
怎么空气中泛起酸涩的青梅味道。望山心里暗笑:此乃娘亲遗物啊,偏不告诉你。
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望山拿着帕子,已染红了一角,仍然无法包好。结罗不住地翻着白眼,慢悠悠问道:“大人听过工匠们的故事吗?”
“没听过。”望山执着于手中的帕子。
“那我给您讲讲!说一日,某城内的工匠受到一位将军的邀请,去将军府赴宴,在酒宴上,将军对众人说道:‘本官对各位工匠都不熟悉,不如请大家依次介绍一下自己的官职称谓,如何?’于是,在座的工匠依次走到将军面前。首先,做车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舆人。然后,做轮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轮人。随后,做弓的工匠走上前,对将军说道,我是弓人。接着,做箭的工匠走上前,他对将军说了什么呢?”
正在缠结罗手指的望山头也不抬地大声答道:“我是箭人!”
竹叶弱弱扶摇,瞬时,竹林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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