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西跨院时,杏奴正在廊下跟一个眼生的小厮说话,见他们来了,连忙扬声叫道,“姑娘和林姑娘来了!”
宝钗道,“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哥哥也在这里?”
“大爷也在。”杏奴道,“小的许久没有拜见过姑娘们,一见之下太高兴了,这才失态,姑娘莫怪。”
宝钗也不理会他,拉着黛玉进了屋。
柏杨正坐在靠窗的榻上,薛蟠则站在地上,宝钗一见便笑道,“这又是在做什么?”转头看了柏杨一眼,总觉得他身上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是怎样,便不再多想。
“罚他站着呢。”柏杨笑着朝两人招手,“快过来坐。”
薛蟠也想走过去,柏杨转头瞪眼,“你站着。”
黛玉好奇的看了一眼,便见薛蟠也不恼,嘻嘻一笑,仍旧在那里站着。
这头柏杨已经朝她笑道,“妹妹许久不见了,瞧着气色比之前好些。我虽然不是此间主人,但也托大说一句,既来了,安安稳稳的多住几日,贾家来人接了再回。”
这最后一句有些莫名,但黛玉没有多想,笑着道,“杨哥费心了。”
柏杨见她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不免有些惊讶,笑问道,“莫非一段日子不见,不认得了不成?妹妹怎么一直看我。”
黛玉抿了抿唇,转头看了宝钗一眼,才道,“这话有些不好说,只是我听宝姐姐说,杨哥从前身子也是不好,如今竟是一点端倪都瞧不出来了,我心里总难免惊讶。不知道杨哥请的是哪一位大夫,用的是什么药?”
柏杨道,“大夫也就罢了,咱们这个病是生来就有的,除了养着,别无他法。不过妹妹可知,其实大部分人生下来,多少都有些不足,所以婴孩总是难以存活,要细心养大。等年岁大了,身子慢慢的也就自己好了。咱们虽然比别人严重些,但又不是要命的病,只要想好,就总能好的。”
这“要命”二字恰好戳中黛玉心事,她想起太医断定自己寿数有损的话,不由问道,“可是大夫们都不是这样说。”
“大夫们的话,不过是对症罢了。”柏杨道,“自然与我说的不同。”
黛玉想了一回,摇头道,“杨哥这话我听得糊涂,却是难以领会。这对症,又是何解?”
“妹妹试想,你平日里会请大夫瞧么?”
“自然不会。好端端的瞧什么大夫,只有伤了病了……”说到这里她慢慢的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宝钗在一旁听着,也微微颔首,唯有一旁竖着耳朵的薛蟠有些摸不着头脑,“林妹妹怎么不说了?”
黛玉便抬头看了柏杨一眼,柏杨朝她点头,她这才开口道,“我已明白杨哥的意思了。人只有伤了病了,才会请大夫来瞧。既然是有了伤病,身体自然就同平日不同,所以大夫看来十分严重,实则严重的只是病症,并非身体。”
就是再体弱多病的人,也只是“多”病,而不是每一天都在生病。所以身体不好,只是让她容易生病罢了,实则引发病情的,另有原因。
便如黛玉自己,当初随父母住在扬州,即使体弱些,也没什么大碍。及至母亲病逝,又和父亲分别,孤身入京,从此便渐渐埋下了一段心事,在贾家生活又谨小慎微,多思多虑,长此以往,方才郁结于心,生出病症。
只是从前她总以为自己的病就是因这不争气的身子,就是旁人劝解她多顾着自己,心里也多不以为然。她已经是这样了,再好也好不了了,坏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再加上所思所虑的,全都是没有解决之法的事,弄成心病,就更加无药可医了。
薛蟠听得一头雾水,他自己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许多事情过去就忘记了,所以很难理解黛玉说的那些话。倒是柏杨点头赞叹道,“宝钗常夸你聪明敏锐,果然不假。”
黛玉道,“如今我已想明白了,是否便也能如杨哥这般好转?”
柏杨摇头,“林妹妹这般聪明,想来许多事你都是明白的,我问你,你明白了,可能看开?”
“看开?”
“对。这世间万事,萦绕心怀,无非是因为看不开。什么时候你看开了,什么时候,这病也就好了。”柏杨道。
宝钗见黛玉神色黯然,想必这想开两个字,至少如今是绝对做不到的,便笑着道,“一时想不开,慢慢想就是了。调养身子原本也不是一日之功,徐徐图之才好。前儿杨哥带我出门,没能瞒过林妹妹,我答应了她,问问杨哥的意思,什么时候得空了,再带我们一起出门去。”
“这个不难,明儿就可以去。”柏杨还没开口,薛蟠已经道,“明儿是腊八,街上也比平日里热闹。杨哥儿你说可好?”
柏杨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就明日吧,免得你们心里一直记挂着。”
又说了几句话,宝钗和黛玉便起身告辞,打算到薛姨妈那边去。临走时黛玉落在了后面,低声问柏杨,“杨哥,其实许多事我心里已经明白,知道没有那样的福气,也不心存妄想,这难道也不算看开?”
柏杨摇头道,“不算。”
“那究竟什么才是看开,杨哥又是怎么看开的?”黛玉又问。
柏杨用一种黛玉不怎么能够理解的柔和眼神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什么时候,你想起他不会再有想哭的感觉,那就是看开了。”
黛玉心神一震,猛然抬起头看向柏杨,对上他的视线,又连忙低头,心下一片慌乱,不敢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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