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晋十六岁起广募门卿,入其幕者众,余留至今却只寥寥数人;至于其余人等的下落,却是无人问、无人敢问。
这日柳晋天不亮起了,先将收来的陈家布庄门下产业的印染商户、织户、桑农、棉农一一接见了,将陈家执掌时红利多予其一成,又有多番优待,令其归心,又见了数名今科入京考举的士子;午时只粗粗吃了些茶点,便继续与一众商贾会谈商议,待到归家,已是天色黯淡;本想歇口气,老夫人使人来传唤家宴,换了衣裳打起精神去了正室厅堂,大小妻妾除了六夫人季氏,其余人等皆齐;一顿饭吃完,回到主屋的柳老爷便累得横趴在床无力动弹了;又有管事来传话,几位夫人在园中水榭备了茶点赏月,邀其同去。
柳晋喝了柳安端来的参汤,往庭园水榭处与几位夫人渡浪漫之夜暂且不提,且说四喜,玉盒在怀中悟得热了,却找不着机会托付梅儿、兰儿转交,心中难免郁郁。到掌灯时回了屋,将玉盒在手中摩挲,正暗自叹气,家人来通报:几位家主在花园中水榭处赏月,招府中歌妓助兴,要几个力大的男丁去抬石屏布景。周管事点了四喜及另外数十名身强力壮的,一并领了去正室左侧耳房旁的库房中搬了数十面精致华美的石屏风,抬到前庭花园中水榭前布成一列;布列石屏时四喜偷眼往水榭凉亭中看了一眼,见陈玉儿与几位夫人皆身着盛装,簇拥着柳晋坐在其中,外围侍立了十几个美貌婢女,又有几名书生打扮的先生坐在一旁相陪;众人座前有几名歌妓或弹或唱,一片莺声燕语。
四喜目中并无他人,只看那陈玉儿,见她不过月余不见,似乎成熟了许多,那张精致俏丽的小脸上添了几分沉稳大气,美貌异常,身着红底绣金线牡丹对襟群,披一条素色纱巾,一头青丝高高盘起,满头珠翠步摇,灯火映照下闪闪生辉,光彩动人。
四喜看得眼中一热,虎目几乎要落下泪来,那周管事见他神色不对,赶紧推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四喜回神过来,赶紧低下头,尾随周管事与一众家丁鱼贯退下。
退出了花园,周管事拍了下四喜的肩头,笑道:“看美人看花眼了吧?几位夫人虽然极美,但可不是给咱们看的,小心老爷挖了你的眼!”四喜傻笑了下,抬手摸摸胸前藏着的玉盒,想起陈玉儿那满头珠翠,心生畏缩之感。
回了房后,四喜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不吵到同房其他人,爬起来轻轻出了房门,走到后院僻静无人处,脱了衣裳挂到树枝上,就地打起拳来。
四喜幼年时学的几套附近镖师教的太平拳早就练得滚瓜烂熟,结识那王子元后,王子元见他年岁已大,又无内功根底,便索性教他一些不需要内功辅助的拳法,如太祖长拳、龙虎拳、南拳之类。
待耍出了一身汗,给凉风一吹,四喜立即感觉爽快了许多,堵在胸中的压抑之感也消散了,走到一旁石上坐下喘了口气,一旁却有一只手举个葫芦递了过来:“喝不?”
四喜大惊,当即跳了起来,定身看去,却见那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白面先生,看去二十六、七年纪,穿着白色宽大儒生袍,一头黑发全然不束,随性地尽数披在肩上。四喜面上仍挂惊恐之色,先是左右看了眼,又去看对方袍子下的脚,后又转了个圈子看其身后是否有影子;对方举着葫芦的手也酸了,一怒砸了过来,骂到:“你这人怎生胆小,你看我似鬼么?”
四喜慌忙接了葫芦,陪笑道:“这个,得罪、得罪!先生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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