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林不仅闭上双目,还几欲封住双耳,把自己砸晕在这草床上,他在苦苦煎熬中,听那喘息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热。
终于,身后那人要哭似的轻哼一声,紧紧抱住近在咫尺的身躯,他在颤抖。
醒林如遭电击,他无法在装睡,豁然打开抱住自己双臂肩膀的手,狼狈地落荒而逃。
他竟真的逃了出去,身后的人并没有追。
他一口气跑到当年他走累了不肯再走,并要天掷背他的那片大白石板处,撑着腰大口呼气,大口吸气,盘腿坐在那大石板上,他心绪混乱,目光发直。
一直呆坐到落日十分,那年弦望海涨潮后忽然多起来花哨鱼群,一批一批被打上岸边。
这种鱼晦朔山上的人都不认识,这是符合常理的,对岸东南海边的渔民也不会认识。
因为这是东北海边才有的鱼,东山派的坐落在夕照湖中,夕照湖通海,这种鱼儿是最常见的。
嘴大贪吃,腹大存食。
他找到其中最大的一条,接近一臂长,醒林面无表情,从袖中拿出一截小刀,那小刀平平无奇,只是刀鞘处镶着黑炭,用小刀划开鱼腹,他取出那里面的小油布卷。
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吾等十二人已将宝器练成,但俱伤元气,需一二年间调息,待吾等伤好,汝便行动,相聚之日,指日可待。
醒林将油布卷紧紧握在手心里,相聚之日,指日可待……
他回头望向晦朔山暗沉沉的山头。
再过一二年,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他拿出一条极小极细地油布卷儿,倒拿小刀,用刀鞘的尖头黑炭在那布上,写下三排小字:今日发现,断情绝欲水对我无效,敛仙丹或许抑制其药性。
写毕,他抓起最大的一条活鱼,将那油布卷儿放在那鱼儿嘴边,那鱼大嘴一张便将油布卷儿吞下。
醒林将他远远一抛,扔进大海。
这种鱼一路直行,触岸而返,东山派弟子幼年时无不玩过鱼肚传书的游戏。
那一年弦望海水涨到山腰,天时地利人和,醒林又开始玩起这种游戏。
他传了一封鱼书后,并没有回忘月窟,枯坐在大石板上,他的心绪如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海浪。
只要再忍耐一二年,他便能回到家,回到正常的“人”群中,那里有暮光轻笼的东山派,小舟摇橹的夕照湖,还有热闹非凡的帝都,雍容盛大的玉房宫,那里人世秩序井然,没有无缘无故的肆意虐杀,不会因弱小随时命悬一线,不用费尽心机罔顾尊严的攀附强者……那里才是一个安全的世界,那里才是人间。
十二掌门的宝器练成,他终于可以行动……到那时,醒林望着身后晦朔山连绵起伏的黑色轮廓,到那时这个不人不鬼的世界,这个杀人如麻的魔鬼窟,这个祸害无数生灵的巢窝,这个盛放着幽魂灯安静洞x,ue,这里恶贯满盈的人们,这里曾给他庇佑的人们……就不复存在了吧,
醒林垂下眼眸,躺倒在石板上,看着山影从浅黑变为深黑再变为浓黑,又从浓黑变为深黑,再变为浅黑。
原来黑夜是这样的漫长。
醒林起身,敲打僵硬的四肢,慢吞吞地复朝海岸走去,凌晨时分,又一批色彩斑斓的鱼儿搁置在岸,他低头瞧了半晌,选中最肥美最花哨那一只,剖开,果然又是一个油布卷儿。
上书:胡争如一再追问救他之人的细情,可否告知,待尔答复。
醒林捏着这个油布卷儿,视线落在涌来又返回的海潮上,发了半晌呆。
然后他写下两个小字。
不必。
像他这样不堪的人,不必告诉世间任何一个人。
他把鱼儿放归大海,一步一步走回深山。
往日走上半日的路途,今日在恍惚中,似乎没几步就到了。
醒林进了忘月窟,走过两道岔口,又回到荧荧烛火中,只是他没想到,天掷依然坐在那草床边,垂着头纹丝不动,不知已呆坐了多少时辰。
他听见声响猛地抬头。
醒林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微光一闪,他似乎看到一对泛红的眼眶。
天掷的唇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他错了,他知道自己冒犯了心爱之人。
在深深的黑暗中与偶尔的荧光中,二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俱无动作。最后竟是醒林猛的转身,他似是忍受不了了。
天掷心中发慌,快走几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低声说:“你不要生气,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几句话像是有重量般,压的醒林承受不了,他拨开紧箍他腰身的双手,扶着洞口的山墙,无数东西堵在他心口,堵得他心口发酸。
他回首,天掷还站在原地,面庞是那样的年轻青涩,眉眼清淡而好看,只对他闪着赤诚的光,只对他。
他回首对着冰冷的山墙,在一片隐痛中,一个声音问他,这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怕被打 忐忑
第十七章
山墙坚硬,有细小的黑色棱石,泛着粼粼光芒,棱角尖锐幽冷,若把额头狠磕上去,三下五下必会血流满面。
醒林克制地深吸一口气,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咬牙,对身后的人说:“不是你的错,也许是我……”
他终于能转过身,面对身后的人,他用目光细细描绘天掷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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