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眉,春寒如水,黑夜中互相瞪视,一直回避着的往事忽然全部涌来,悲伤愤怒,竟自一时无以自控。
林凤致又开始头晕,酒意上冲,胃中只是作泛,却又吐不出来。吴南龄叹道:“好罢,全由得你!反正你从来不听我们的。”扶着他再走几步,已到贡院街前,请一个路人帮忙到贡院左近轿马行叫来一顶小轿,将嚷着头痛的林凤致硬塞了进去,怕林凤致在轿中便醉倒不省人事,于是自己也雇了坐骑,陪他一直到行宫门口。
林凤致下轿的时候倒又稍微清醒了些,向吴南龄道了谢,两人互相告辞。吴南龄不便在宫门多停,正要走开,林凤致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他……还在安南?”
吴南龄一愕,尚未回答,林凤致已经自语般的道:“若是安心颐养天年,可有多好?可惜大家都不是省事的。”侧头一笑,道:“吴兄,我做我的去——你们都要保重。”
他醉后身形有些跄踉,却毫不迟疑的大踏步向宫门而去。吴南龄见他跟守卫出示腰牌,向内而去,竟再也没有回头。望着那单薄而又坚定的背影,不禁又是一阵心酸,忽然想到,林凤致问起“他”的时候,说“都要保重”的时候,语气却是异常的温柔忧伤。
难道在此恨难释的同时,他还在关怀着那个不愿意提及名字的人么?
大约,他今日真是醉得太厉害了。
二之22
林凤致一路东倒西歪的走到自己在行宫中的居所,只见门外已经站了好几名侍卫,却均是静穆无声。他这时脑中正自一片混沌,没有细思,跟他们出示了牌记便推门进屋,跌跌撞撞的走入内室,刚刚进门,便听到一个声音怒道:“总算知道回来了?你真是越来越放肆大胆了!”
林凤致站定了脚,眼前却是一片云雾缭乱,哪里看得清殷螭在什么地方说话,倒是还没忘记要做的礼节,于是先向上跪拜道:“微臣接驾来迟,万死万死!”殷螭几步便跨到他身边,扣住他手腕,恼道:“别装了,已经没外人了——你干什么去了?一身酒气的回来?”
既然已经没有外人,林凤致当然乐得不装,很干脆的回答:“喝花酒去了。”被他扣住手腕一拖,于是也想站起,怎奈这时腿脚都由不得自己,一站之下,反而一交坐倒,摇头道:“别罗嗦了,要做就做,不然待会儿我睡着了,可别怪我——今儿真是喝多了。”
殷螭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连数日跟新征来的歌童戏子厮混,忽然想起林凤致来,心道也不能让他闲得太落便宜,便趁兴传令他等自己来过夜。岂知过去传令的小六回来加油添醋的回禀了林凤致那句“让他等”的狂言,已经气了个倒仰,但想林凤致还不至于公然如此大胆,多半嘴硬归嘴硬,到时还是一样会乖乖回来,谁知三更时分驾临,屋内却果真空无一人。要依他的脾气,本该甩手就走,但心想走了反而没法追究——下次再拿这事来说,林凤致也决计不会理睬的——于是按捺性子等了下去,倒看他几时回来,倒看他怎么应付这次迟到?
可怜他平生先做王爷,后为天子,一辈子只有别人等自己,哪有自己等别人?所以虽然也不过等了一刻有余,在他已似等了十年八年一般漫长,直气得在心里骂过几遍今夜要好好收拾这个狂妄对头。谁知终于等到人回来,却是醉醺醺一身酒气,满不在乎又轻佻无礼的跟自己说话!
这时满心只想摔几记耳光,狠狠先打醒了林凤致再和他说话,可是想要挥掌的时候,却见他半倚半倒的坐在地下,脸上酒晕如霞,眼波朦胧如雾,一向最重视端正衣冠的人,这时却帽侧冠斜,几缕头发从网巾中逸了出来,挂在脸侧,这慵懒的神态竟与平素在床笫间被自己弄到神志迷乱全身无力时极为相似,却又比那时多几分自然妩媚。
平时床笫间那旖旎光阴总是极短,林凤致大部分时候都是淡定自若的,那般失态shī_jìn的迷糊情状,往往只有短短一刻,做到事毕便会重新清醒过来,推开自己走人,总使殷螭大觉失落无趣。好几次厌憎他这种无情决绝的态度,想要干脆撇开,却又舍不得床笫间那短暂一刻的□滋味——大约也正是因为短而难得,所以始终念念不忘,需索了他近三年,也不能下决心厌弃的原因正为此吧?越是得不到越想要,人果然都有劣根性。
殷螭沉吟一晌,扬起的手到底没有打下去,倒不是舍不得抽林凤致几巴掌,而是想到此刻打醒了他,以后再要看见他脸上自动现出这般妩媚撩人的神情,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殷螭一向最是讲究务实,心道反正他迟到也迟到了,跟这么个醉鬼发作也没有用处,倒不如先把眼下这一刻的欢娱抓牢再说——于是哼了一声,道:“好,那便先乐过了,做完再找你算帐!”
但是林凤致这回虽然醉态可掬,神色慵懒,推到床上却不怎么驯服,被他压住了还是扎手扎脚的想挣扎起来。殷螭刚解开他外衣,正伸手去抽他束小衣的汗巾,林凤致突然拦住不让动手,口齿含混的求道:“夫子,不要!”殷螭恼火道:“你说做的,怎么又不要?”林凤致颤声道:“不能!你不能又趁我醉了污辱我……你是我夫子,我一直当你是父亲的!”声音中竟带了哭腔。
殷螭只是一怔,登时怒火上冲,重重将他一推,厉声道:“你作死!你当我是谁?”
他这一推力道不轻,林凤致被推得向床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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