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多少能忍的人,此刻却也禁不住气结,回头骂道:“福康安,你何必假惺惺地说一套做一套,若不是你言而无信,他至于连具全尸都收不到么!”
“我从来不曾言而无信。”福康安起身正色道,“当初我根本没答应什么留他全家老小性命更没答应留他全尸——再问一千次一万次,他们都是要死——皇上下了明旨的,金川屡次负恩自取灭亡,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荡平此地,不可再留余孽,复滋后患——我福康安还不至于要两面三刀地去骗他!我问心无愧。”
和珅冷笑道:”好一个忠君爱国的大将军。既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跟过来造什么坟!”
“因为我敬他至死不降是条真汉子!”福康安断然截住他的话头,“于私,我尊重他,所以愿为他亲手造坟;于公,我憎恨他,所以杀他我从不后悔——何来惺惺作态?”话说的满当,心中多少是含了对索若木的嫉恨,福康安从来天之骄子绝不愿旁人越过他去,何况还夹带着和珅之事!
可福康安毫不辩驳就如此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倒叫和珅一时找不出什么话头来反驳。顿了顿复又冷冷地道,“我自然说不过你巧舌如簧——在你心中自然是立功第一急着讨皇上的好罢了!”
“这个,我承认。”福康安闻言,提袍起身,走到和珅面前,挑着眉道:“出兵放马抛颅洒血,为的本就是皇上的赏识起用而后闻达天下——和珅,咱们是同一类人。”
和珅僵着脸,不得不承认福康安说的对,他与福康安都如岩石缝隙中艰难长成的沙棘,深深的扎根在勃勃雄心之上,追名逐功已经成为他们生命里骨血相溶的一部分,此生此世断不了根。只是他心里一直没法忘了索若木对他曾有一放之恩——对福康安也有,即便是如何迫切地要立功,这份恩情总得要还,何况只是叫他留个全尸——因而如今见福康安毫无愧色,气地一抖,转身就要去拉马缰,福康安眼疾手快,顺手扯过缰绳,一掌拍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立时四蹄奔腾地朝远方奔去!
“你!”和珅吃怒,回头欲骂,却撞进一副坚实的胸膛之中,福康安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紧捏着他的下巴低下头去吻他,和珅左右挣脱不开,便发狠似地去咬他的舌尖,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二人的唇齿之间,那福康安却如浑然不觉般任他去咬,反越吻越深,良久才松开他的唇,却依然紧抱着他喘着气道:“致斋……你还能真地恨我?”一句话如利剑直刺到和珅心底,几乎令他腿软地支持不住——这个在他生命里烙下太多该有不该有的回忆的男人,竟不知不觉地与他的骨血熔为一体,过去的二十年来从来只有他挺身而出为别人遮风挡雨出谋划策,直到遇见福康安——才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如此与他心意相通并肩作战,或许正因为珍惜才更加地苛责他该要无所不能,而忘了福康安本来的身份与征川的目的,若换作是他,又该如何自处?他真正因此而心寒的是,福康安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终究非池中之物,是个绝对狠的下心的角色,如有阻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若有朝一日腾达于天,介时这段不见容于世的感情,会不会成为他挥之不去除之后快的累赘……
“福康安……”他不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有一天你出将入相,还会一如今日么?”
福康安怔了一下,却是自得意满地笑,“你原来担心这个?一旦搬师,别说我,就是你也会从此平步青云,我却也要担心你不成?放心,我福康安纵使出将入相指日可待,惟此心此志永不转移——若有相负天不假年!”
“没人要你立誓。”和珅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已经阅尽沧桑,却还如此幼稚地去追寻一时的口舌承诺——“我也不是立誓。”福康安轻柔地看着他,阗黑的双眼是一望无尽的认真,“是要与你对誓。你我若有相负,皆不享全寿不得善终——”
和珅愣了一下,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心中真个一痛,如此重诺,较俗世婚书有如云泥之别!当下眼圈一红,也扬手与他击掌三下为盟:“你我若有相负,皆不享全寿不得善终——”
二人随后又重到索若木坟前将战袍入葬已毕,和珅又将多伦宝刀轻压在衣服上方才掩土埋了,一面跪地叩了三个响头:“索兄,你我各为其主,生死由命,惟当日放我生路之恩不曾相报,和珅终生以为憾事,希以刀替身长伴兄之左右,我纽古禄和珅就此封刀,终生不再踏足战场,不再妄杀一人,以替还兄开衅金川之血债!”
福康安愣了一下,和珅如今已是立了大功,若从军功上谋进身之道自是事半功倍,难道就为个索若木,他就要封刀绝战?那他之前的苦不都白受了吗?转念一想,却又想到金川之战中和珅虽然杀敌勇猛毕竟心里尚有妇人之仁,与他毕竟不同——真要白刃相搏,这就是他的致命伤!而且战场凶险,若他不再涉足,倒也不是坏事,因而也没反驳。甚至跟着向索若木微微地躬了半身,看着那简陋的墓碑,称雄一世,谁争的过天?索若木,我该笑你飞蛾扑火引火自焚还是敬你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一切至此已多说无益,这世上,本就胜者为王。
“索若木一世英雄,都是为着个王位,以至金川兵连祸结死伤枕籍自己也身死族灭——我们该学其志勇,却学不得其心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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