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静默良久,浑浊的双眼里忽然流下泪来:“可是我错了啊……权势能够毁去的东西,比你能够得到的要多得多。”
“琰儿,这些话你的哥哥们都不会懂,我只能说给你听,因为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穆王轻轻摸着杨琰的头顶,低声道,“你要明白,父亲一直不肯亲近你,不是因为不爱你。只是,你天生眼盲,我若过分爱怜,只怕引起他人嫉恨之心,他们更会加害于你。”
杨琰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他扑进父亲的怀中,哭着道:“父王,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啊。”
“你……什么都不要争……”穆王在他耳中低低地道,他已经说了太多话,气息更加虚弱了下去,但还是竭力地重复道,“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正在这时,原本沉寂的屋外忽然传来大声呵斥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耳熟,像是杨玦在吵闹些什么,而后又多了几个杂声,很快杨玳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杨琰不安地转过头听了一会,低声道:“大哥和三哥好像在外面。”
穆王显然也就听见了这争执的声音,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好儿子们啊……”
他仰望着床帐的青色帐顶,那让他想起曾经在河西大片草原上看过的青色苍穹,他耳边恍惚又响起了箜篌的声响,忽然的,他抓紧了儿子的手:“琰儿,接下来父亲要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能对旁人说。”
“你们凭什么拦住我,里面的是我父王,我是穆王府的三公子,你们几个左骁卫的走狗也敢拦我的路?”杨玦气急败坏地喊着,见那几个士卒仍是木桩似的堵在门前,便又指向身边那个穿着长袍的男人,“这是楚中卢氏的御史卢大人,乃是父王的妻弟,倘若耽误我们的要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领头的那名士卒只管摇头:“三公子,什么卢大人李大人,咱们都不认识,卑职只知道长公子交待过,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打搅王爷。”
“你好大的胆子!”杨玦有舅父在身后,更加涨了气焰,扬起手就给了这士卒一个耳光,“父亲还没回来时,这王府的事务可是我在掌管,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那士卒挨了一巴掌,只稍稍晃了晃,仍然站的纹丝不动,杨玦气得发抖,转头向身后道:“舅舅,你看那杨玳有多嚣张,父亲还没死呢,他就派手下的左骁卫把王府给控制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三弟,我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嚣张,就不会允许你在父王的病榻前大喊大叫。”
杨玦回身看到这个大哥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紧绷,而后又恢复如常:“我要进去见父王。”
“父王病着,不想见闲杂人等。”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杨玦显然被激怒了。
杨玳看也不看他,目光扫向了一旁的卢御史:“这位想必是卢黎卢大人,不知阁下从楚中千里迢迢来建安,所为何事啊?”
按说卢黎是他的长辈,可对着这位阴沉的长公子,他心中竟有些畏惧,拱了拱手道:“奉家父之命,有件事情要前来与穆王殿下商议。”
“我说了,父王病着,不便见客,阁下还是请回吧。”
杨玦在一旁忍无可忍地开口道:“杨玳,父王是跟你同行时出的事,你现在又百般阻拦我们探望父王,到底安的什么心!”
杨玳终于转过脸来看他,他咬着牙,冷笑道:“三弟知道父王是怎么出事的么?不如我来细细地告诉各位。”
府中诸人都知道穆王是从马车上摔下而受的伤,然而王府的马匹和车辇都是专人细心打理的,怎么会好端端地从马车上摔下呢?谁也不知道当日的个中细节,如今长公子提起,诸人不由得都凝神听了起来。
“我们此番是先到河西,再去安阳,安阳城外有一段山路十分陡峭。你们都知道,我的那辆马车是月溪国打造,车轮皆用软皮包裹,父亲经不得山路颠簸,行了半里路便与我换了辆马车。谁知换了车后没多久,驾车的马便疯了一样跑起来,直向着山崖下冲了过去。若不是我手下的祁连阳奋力拖住马车,现下父亲可不止是摔伤,说不定已在山崖下尸骨无存!”他声音冰冷地道,“后来经查验,发疯的两匹马被人事先喂下了蛇蔓草,吃了这种草的马不久后便会血气暴涨,横冲直撞,如果不被强行拦下,会一直跑到死为止。给马儿下毒的人也算是心机深沉,他大约一路跟着我们的队伍,赶在行路陡峭之处才下手,目的大约是要置我于死地,没想到却害了父亲。三弟,你说,是什么人这么想要大哥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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