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固曾经有一夜未归,那夜,他说是同“何公子”外出踏青,天晚便在寺庙里住下了……”阿秀说着,望了望狐狸的肚子,垂眸道:“这孩子,想必是……”
狐狸听出那人话里的不屑之意,心里却没什么计较,也不再百般遮掩,淡淡道:“是,孩子是刘子固的。”
阿秀一听,面色霎时又白了几分,眉目微阖着,快要晕倒的样子。
半响,方才缓过精神,道:“你……你打算告诉他吗?”
狐狸愣了愣,苦笑着摇摇头,眼里流露出几许茫然,月色将一张清瘦容颜洗淡,尽显憔悴苍白。
阿秀的一颗心提着,生怕狐狸会说出肯定的话来,她抬手攥住那人被灼烫的指尖,涩声道:“哥,子固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怯懦,胆小,瞻前顾后,倘若你将这孩子的事告诉了他,也只会令他左右为难的。”
“不如……”
狐狸闻言却是笑了,眼角一抹轻红明媚欲滴,透着几分凄艳,“不如就这么离去,从此两不相见?”
阿秀低下了头,话语一瞬低弱下去,更像是小声的呢喃,“你就当是成全了我们……”
“呵……”
狐狸轻浅一笑,面如霜雪,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被月色染淡,闪闪似欲滴落,“那谁又来成全我呢?”
从前世到今生,一个云远归,一个刘子固,他苦苦追寻了几百年,毁尽了一身仙骨,磨去了心头棱角,到头来不过送人一个“成全”,倒真是大度的很。
可谁又来成全他自己?
他这空荡荡了几百年的一颗心,只为一人留着,现在那人说不来就不来了,他又当如何?
潮湿的风里携来雨气,一道闪电毫无征兆的划过天际,照亮了层层堆叠的浓云,一声闷响,雨落如珠。
阿秀没再开口,双手又紧紧握了那人指尖一下,似是乞求,又似是告诫,紧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冲入雨雾中去了。
巷子深处,一道阴鸷的目光如毒蝎一般,死死盘踞在狐狸身上,转瞬便又无踪了。
狐狸望着那人渐渐隐没在雨里的背影,终于是卸下了一身的力气,身子打了几个晃儿,如一株厚雪压弯的青竹,无力的软倒在墙上。
“呜……”
腹中疼似刀剜,像有利刃一下一下凌迟着血肉,狐狸捧着肚子,饶是坚韧至此,口中也不禁泄露几声低沉的□□,修长的五指死死扣在肚子上,指甲已经用力成了深紫色,缎面上绣着的花纹被勾破了,几根金丝线凌乱的缠绕在青白指尖。
雨落如注,激起千层白雾。
狐狸浑身湿透,鸦青色鹤氅变作深黑色,脖颈间的一圈儿兔毛也成了一绺一绺的,墨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侧,他弯下身子,双手交叠着护在高隆腹部,脸上因疼痛而扭曲着,唇角彻底没了血色,整个儿人好似刚刚从冰窖里冻了一天一夜出来的。
白泽本是远远的尾随着,看不清近处,直到突然落起雨来,这才急匆匆赶向这边。
赶到时望见狐狸如此,几乎半颗心脏都吓停了。
他一把将那人摇摇欲坠的身子圈在怀里,明明冷雨如冰,白泽却觉的像是搂了一个大火球,他心里一沉,抬手拭了拭那人额头,手心里涌进的灼烫的热度几乎要将皮肤烧穿。
狐狸此刻已经渐入昏迷,不省人事了,一只手却还死死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无力的扯着白泽的袖口,薄唇虚弱的一张一合,断续道:“白泽……我好像……不太好……下面……有东西……流出来。”
白泽慌忙低眼,骤然呼吸一窒,脸色煞白。
朦胧月色下,烟雨激起一层薄雾蒙蒙,只见那暗色的鹤氅下摆落了大片的血迹,已经成了深黑色,顺着雨水渐渐晕染开来,白泽一把撩开狐狸的氅衣,那一袭杏色薄衫上更是赤色斑驳,触目惊心。
白泽心尖滴血,声嘶力竭:“秀郎!”
第二十一章
*
一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只剩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敲打在脚边。
长夜未央,月色晦暗。一线微光如撕裂的雪白锦帛,带着万般无力洒落,映照着白泽怀里那人紧闭的眉目,勾勒出一张极尽清瘦惨白的面庞。
一只手牵着门环,几乎颤抖成筛糠,沉闷而急促的撞击声似要砸破浓夜。
门立刻就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那人见到眼前情形,剩余的三分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如同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觉手脚阵阵发颤。
“白泽,这时怎么回事?”
阿九咬住了下唇,脸似冰霜,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作一团烈焰,将白泽浑身上下烧作飞灰。
明明出去的时候还活蹦的像只兔子,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
白泽无暇理会那人,身子一闪,越过阿九,直奔狐狸卧房,头也不回道:“去烧盆热水,准备几条干净的毛巾马上拿过来!”
阿九听了,尽管觉的被白泽这么指使有些不乐意,仍旧是立刻照做了,
毕竟她虽然不怎么待见白泽,但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她也能瞧出来,那家伙对待狐狸,竟像是真有那么几分心意,不似作假。
倒是比刘子固可靠了万分。
夜凉如水,涌动的空气里带着淡淡潮湿,清冷异常。
狐狸此刻躺在床上,湿透的秽衣已经被换下,身上只裹了一件素色轻绡,整个人深陷在锦被里,唯有那突兀的肚子隆起高高的弧度,小山丘一般倒扣在那副单薄瘦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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