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张国庆会说难得你有自知之明之类的话,谁知道张国庆呵呵笑起来,正经说,“我觉得你们,挺好的。虽然最开始吧,也吓了我一跳。”
魏南这个人,张国庆觉得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好像只他一个人在云端,高高在上,该被翘首仰望。
张国庆是七五后,记事起,大街小巷都宣传只生一个好。他哥是他妈亲手带的,他是交给保姆带的,是多余而且不光荣的第二个。他打小就知道,他和他哥是两类人;而魏南表面上和张建军是一类人,其实不一定是一类人。
张家老二是个捏成什么样就什么样的软柿子,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他一觉醒来,发现他哥没大变,魏南不一样了。用张国庆他爸的话说,是人事历练跟上了。魏南磨掉那股碍眼的、让人一见就怕的劲儿,像是藏到云后头,越发的不可捉摸。离退休老红娘们要给他介绍对象都得试探着,拿不准他眼界多高呀,一个大院多少青梅竹马的千金都只是见面笑笑。张国庆知道他和关陆的事之后还想,这真是,幸好有几位已经看不到了。
周围人对关陆和魏南持悲观预测的多,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分寸。关陆听张国庆这么说,有点动容,隔着一张桌子,不能和张国庆勾肩搭背,就大笑说,“借你吉言。过两天请你吃饭。”
张国庆腹诽,你的天那都是按月算的。想了想刚说的事,还是提醒他,“据我所知,魏南和他妈以前是一年见一两次,现在嘛只会更少。你最好别在他面前提。”
关陆把纸质的咖啡杯捏扁,说,“我已经提了,而且估计他现在正上火。”
张国庆因为落枕,脖子还歪着,不能扭头,就双眼一闭,一唱三叹,说悟空呀,你且在五指山下压着吧,山人救你不得。
关陆和魏南的事摊到张国庆眼前,刚好是同居满一年。
关陆于公是典型的强势作风,顶得住压力,护得住下属,只有他见天勾搭同行的份,别人敢勾搭他的人,翻脸就六亲不认。那天开完展销会,对家有意挖个人,本是你情我愿,犹抱琵琶地谈着跳槽,他得了消息,转进包厢,叫再开酒。
任良事不关己地看关陆明着敬酒,实际逼酒,出门才发觉不对,招来服务小姐一问,原来这小子让人拿四十度的瓶子灌五十三度酒,把别人整桌底下了,自己当晚就急性胃炎,胃出血。
任良三十年来没见识过第二个像关陆一样容易遭报应的人,他比较损,落井下石地拿关陆的手机打魏南电话,用病危通知的口气说关陆在某某医院急症,其余一概绝口不提。魏南刚在张建军的地盘和他谈完事,接了个电话,脸色就不对了。张建军为人义气,说这离景安不远,你要有事,坐我的车回去。
那天张国庆听同事说新来的病人特贫,去凑热闹,一眼看见楼下远远来辆车,挺眼熟,是他哥的车。再看人,更眼熟了,魏南!
关陆正跟张国庆侃大山,说搞销售和卖身都是吃青春饭,你查完胃再给我查查肝,扭头看魏南一身正装从车上走下来,就蔫了。张国庆看他一脸灰败,像是刚脱了裤子就被老婆抓奸,感同身受,先鼓励关陆认罪态度要积极,转头奔下楼做了带路党。
张国庆按他媳妇发飙的劲儿来估计魏南,以为魏南骂一顿,或者让关陆床头跪两天就雨过天晴。可惜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
魏南平日里飘飘忽忽的,好似特别有气量,有风度,其实只在自己占便宜的时候讲风度。因为他在种种局面里一直占上风,所以多年如一日的有风度。
他对关陆并非没有要求,都是成年人,顾好自己是对自身和他人负责。胃出血是意外,更是任意而为,不计后果的后果。
魏南花了三个月才消气。他一贯公平,善于推己及人。做饭的阿姨按他交代,连做了三个月蔬菜鸡蛋粥。魏南陪着关陆吃,吃得关陆满脑子叶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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