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门外来的人不同凡响,那女人雍容富丽,指若葱白。
何见青看着她,想对她笑,却不能。他唱的是《霸王别姬》,指到她身上:“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和他同台的是个虚浮无力的项羽,转身背对着他:“待孤看来——”
何见青的剑已贴着脖颈,单看这段颈子,他确实还没老。
剑磨了这么久终于开锋了,人等了这么久也等来了。可惜他不信不义,不能和师妹在一起,好在师妹有了归宿,并没有白白等他。
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模糊的镜头里师妹一声惊叫,台下看客方才回过神,大乱。
何见青的独白响起:“我从前唱得不好,因为听我戏的没有行家,所以没人骂我。今天这场唱出了当年的水准,却也没有人听懂。”
何见青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报纸都只给他留了豆腐大的版面。戏院里从此少了一个人,那些贩夫走卒又去看别的把戏了。
片尾曲起的时候放映厅一片寂静,灯光打亮观众才齐齐站起来鼓掌。
戏里没人欣赏,戏外喝彩纷纷。
陈衍梦游似的接受了采访,又梦游似的走出去,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困境,只记得何见青。
街边一片横幅灯牌,他看到何见青的脸,伸手要去抓,被人一把打开,这才回过神——那是齐安东的照片,是齐安东的粉丝。
好些人带着憎恶和鄙夷看他,不明所以的也马上被身边的人告知,然后与她们同仇敌忾地看他。一个戴口罩的姑娘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别碰!”
陈衍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四周又有好多只手伸过来推搡他。小腿上一阵痛,他一低头,还有脚在踹。
四面楚歌声,他连忙转身逃走,身后有人小声说话。
“长得就不像好人。”
“真恶心。”
“东哥怎么会被这种人缠上。”
齐安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他粉丝却只会更心疼他。
这个世界和他的《高楼见青》太不同了,急着撕开他的幻想,都不许他多在电影里梦几分钟。
议论他的声音中断了,变成一阵尖叫,他便知道是齐安东出来了。声浪一叠叠追上他,齐安东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对他说:“镇定。”
他带着陈衍转向记者,让他们拍照,觉得陈衍太僵,又说:“你越躲,他们底气越足,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们拍完照准备走,又有个人冲过来在齐安东手里塞了个东西,不等他拒绝就跑走了。
齐安东无奈,陈衍看了看,是个信封,说:“你粉丝还给你写情书啊。”
齐安东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装没事人,装也装不像。我送你回去。”
陈衍想说自己走,一看四周,他要是落单可能现在就会被那些粉丝生吞活剥了,于是顺从地跟着齐安东上了车。
车外一阵喧哗,显然是看见他们同行而愤愤不平。
齐安东跟他并排坐在后座,车一开走就把信随手丢在一边。
“你不看?”陈衍问。
“没兴趣,都能猜到内容。”
他看陈衍眼里露出一丝不赞同,叹了口气,拿起那封信拆了。
看了两眼齐安东脸色就变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陈衍。
“怎么。”陈衍觉得不妙,伸手就去拿信。
“没什么,挺肉麻的。”齐安东说,把那封信放在远离陈衍的那边。
陈衍才不信,齐安东不让他看,他偏要看。齐安东手伸得远,陈衍整个人趴到他身上去抢,脸就要贴在齐安东眼前了。趁齐安东发愣,他逮着机会把咸菜一样的信夺了过来。
那是一份十来页的打印纸,开头字字泣血,声泪俱下,劝齐安东离陈衍远一点。
后面还有关于他人品低劣、见风使舵的“证据”,连小时候刊发的优秀作文都有,用来分析他打娘胎里就是个坏人。
他中学的事、本科的事、研究生的事;他同学的说法、老师的说法、室友的说法……偏偏半真半假,不全是虚构,陈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十恶不赦过。
最后附上了那些合成的图片,可能是为了恶心恶心齐安东。
要多少人力多少时间才能做出这么一份跟实验报告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他们对齐安东爱得深,还是对陈衍恨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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