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了一堆东西,手机卡也不知扔在哪里。他从床铺慌里慌张爬起来,翻开抽屉翻开包寻找那张手机卡。
电话一接通,那边劈头就问:“小澄吗?是小澄吧?”
方澄刚说了一声“是”就被打断了,一连串的责问立刻丢过来:为什麽这麽晚才打电话,明明上飞机前就叮嘱他了,他还是忘记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东西,自己一人出门,还不记心上,只会让家里担心。
方澄心不在焉地听著,几次想挂电话,都被他妈妈连续不断的絮叨给绊住了。他妈妈从该买什麽牌子的洗衣粉一直叮嘱到该如何跟同学相处,方澄听得几乎睡著,躺在床上打起了瞌睡。他妈妈觉察出电话那端的精神不济,最後说:“你好好休息,去睡吧。真是的,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什麽时候才能像阿森那麽懂事啊?这一晚上阿森都问了好几次你到学校了没有,多关心你……”
这之後他妈妈说的话方澄全没听见,也不知道他妈妈什麽时候挂的电话,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那头已是忙音。
宿舍里关了灯,所有人都上床休息了。路灯的光芒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方澄眼皮上,他心里想,好刺眼啊,眼泪流了出来。
他怎麽这麽懦弱呢?他一边想,一边流泪。细细的两道水流,逐渐变得汹涌,流过他的眼角,湿了耳朵。
这个夜晚,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听见了方澄的哽咽声,那声音像一块块细小的冰,滑进他们被窝里。第二天早上醒来再看见骷髅一样瘦弱苍白的方澄,只觉得心里发毛。
方澄的大学生活就这麽开始了。一个月後,班上同学对他的印象全是阴沈、寡言少语、孤僻。大学第一次班级聚会,每个人轮流自我介绍。大家都是那麽高高兴兴的,就是再斯文再文静再内向的人也会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说几句话。就只有方澄一个人,毫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叫方澄”就坐下了。没人敢跟他搭话,他宿舍的其他三人,不到必要时候不跟他说话,就算说话了,也是客客气气的,像陌生人一样。
方澄对此毫无知觉。他本来就孤僻,独来独往惯了,他也只有过阿森这麽一个好朋友。早上醒来有课他就上课,没课他就去图书馆自习,没有一天例外。他沈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丝毫没有察觉他已经把自己跟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他天天都想著阿森,比以往更想念。有时下课了,他会一个人在校园的小树林中坐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他在黑暗中想象这是南湾,阿森就坐在他身边,只是不说话。
但这里没有海,没有海风,没有随风而来的海水的咸味。
也没有阿森。
方澄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天天睡不著的程度。即使睡著了,也辗转反侧,极容易惊醒。他住在集体宿舍,其他人的活动不可避免会影响到他。打游戏敲键盘的,跟女朋友打电话的,彼此聊天说笑的,夜里磨牙打呼噜的,都使他难受。
他从没觉得这麽折磨过,他拉了床帘挡灯光,买了耳塞挡声音,都不管用。半夜里他翻来翻去,床铺吱吱响。
方澄宿舍的其他三人越来越觉得方澄不对劲,他们跑去教务处,委婉地告诉老师,方澄的状态好像有些不正常。
方澄被找去谈话,他拒绝谈话。这没用,学校给他家里打了电话,知道了他的家庭变故,又给他安排了与心理辅导师的谈话。方澄觉得他们把他看成一个怪人,一个神经病,他气疯了,拒绝谈话,也不再跟宿舍里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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