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郎为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双手扶着让他慢慢躺平在冰凉的山石上。然后又握着邓升的手指在胸口插着的那柄匕首旁沾了点血,在灰白色的山石上写下‘赎罪’这二个字,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用不带一丝感情地语调道:
“邓升,你莫恨我。我帮你‘自尽’而死,不仅替你保全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皇太阁与陛下见你忠义陪葬,说不定还有恩赏,尽节而死,也算是你死得其所还留了个好名声儿。季承乾和你未尽之事,我会尽力帮你们了结心愿。你就放心上路吧,愿你来世,能寻个更聪明的主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今晚来了这里之后所看到的事,以及从你嘴里听到的事,都万万不能泄露出去。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死人的嘴巴更紧的呢?那侍郎淡淡笑了开来,虽然刚做了这样残忍的事,但他的脸色却依旧恬静,仿佛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
一轮弦月静静的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在满挂着碧萝青藤的假山石上划过一道道惨白的线条,最后照亮了邓升那死不瞑目的眼眸。他那乌黑幽亮的眼瞳已是扩散放大,凝固在里头的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庞,却依旧唇红齿白,栩栩如生。
07. 一宵春醉
春末夏初,澹月阁。
五月二十五是晏南山十九岁的生日,因着并不是什么大生日,又金昭体元殿季莲生的丧事刚过去没多久,是以他也没准备要大张旗鼓的操办,只邀了宗赫过澹月阁来小聚。
谁料皇帝居然也知道了他的生日,赏了一桌酒席,又特地快马加急从晏南山老家采买了两坛闽州霹雳春送来,倒勾得傅川与宗赫都兴头起来,便又发了拜贴邀了其他几位侍郎同来澹月阁热闹一晚。除了天章阁的谢仲麟又出阁办差去了,不在宫里,其他侍郎谁不爱凑趣儿,一时倒也来得齐全。
五月的天气说起来不凉不热,正是芳草未歇,夏犹清和的好时光。晏南山平日虽沉稳,毕竟也年纪轻轻,亦好清雅,此番请酒竟是别出心裁,将筵席摆到了后院的碧游台上。
月色澹华,繁星点点,近在咫尺的莫愁湖烟波浩淼,一阵阵的递送着蕴含清新水气的煦暖轻风。园子里又是花开正盛,那些鸢尾、牡丹、月季争娇竞艳,在缀满星星的美丽夜空下,只将那暗香轻送。在席的侍郎们观此美景,无不心旷神怡,大赞晏南山匠心独具款待有趣。
晏南山是寿星公,今夜着实是被灌了好多酒,宗赫因晋了尚令郎,此刻在众位侍郎中品阶已是最高,亦少不了轮番应酬。褚云重赏的那两坛霹雳春酒如其名,入口虽绵,滑过咽喉便已是火辣辣的,待得几杯下肚,更是口中醇香腹中烈焰。
宗赫不胜酒力,酒过三巡,一张玉面已是尽染胭脂,忍不住斜着身子搭住晏南山的肩,低语道:“南山,原来你家乡的酒竟是这样烈!早知道就不这么折腾了,就我们几个小酌几杯也就罢了,再这么被他们灌下去,只怕要当众丢脸出丑。”
晏南山见他喝得一张俊俏的小脸蛋儿红若云霞,原本清朗如星的眼睛也似水波潋滟,竟是一副从未见过的可爱模样,心中有似轻涛拍岸,一时也乱了几分呼吸。忙忙地扶他坐好,低语笑应道:
“今日我是寿星,你可不许逃席,若是有了酒,我便陪你园子里走走。”
韩锦耳朵尖,听到这话忙叫唤起来:“这可瞧出亲疏来了,怎地宗尚令有了酒,寿星公便要这般热情的带他逛园子去。我们几个可也都喝得不少,怎不见你来承顾?可见是偏了心的,赶快罚酒!”
坐在筵席另一边的伊藤秀贤亦笑道:“如意,子烈,给我按住他们两人再灌三杯,可不许他们逃席!”
坐在晏南山和宗赫身边的蔺如意和耿骜不等他吩咐,早就一边一个拽住了,毫不客气的专挑大个儿的金寿字双耳圆杯给南山和宗赫灌酒。笑闹声中,又有人提议:“光喝酒有什么趣儿,不如斗双陆棋……”
“斗棋闷得慌,不如打摊!”
傅川见晏南山和宗赫都已醉意朦胧,怕他们都醉了不好收场,便嘱咐侍从们好好侍侯着,自己却悄悄的捉个空儿溜下了酒席。正预备去取些醒酒石来,半路上却被拖进了花园中。
“你……”看清是叶琛,傅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才要恼,却被捂住了嘴巴。
叶琛前些日子刚被封为七品侍卫,指派到宗赫身边当差,这日倒正好被他逮着机会跟进这澹月阁。多日未见,相思正苦,这份禁忌之恋,于他而言正如鸩酒,明知有毒,只是忍不住要喝。
满院绿荫正好遮住了他们的身影,暖暖的风吹不停歇,含着郁郁青青的水气,轻轻绵绵的拂在彼此的眼角眉稍,更有花香浮动,薰人欲醉。
“这些日子为何一直躲着我?不是说好不恼我了吗?还是我哪里又惹你生了气?”叶琛见四下无人,更是大着胆子将傅川压在一方假山石上,炽热的眼神如火如荼。
傅川忙拨开他不甚规矩的爪子,小声道:“侍郎们都在,人多眼杂的,你可别胡来!”
说罢,又小脸微微一红,轻垂了眸,抿着红润润的唇,低低的道:“谁耐烦搭理你呢,总没个正经。”
叶琛见他俏生生的小模样儿在这月色下似带了生命的玉石般诱人灵动,更是爱得恨不能捧在掌心含在嘴里才好,又见他并不生气,心下自也一阵轻快,便笑着捉弄他道:“小傅儿你是不是也喝高了,怎么脸蛋这么红艳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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