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如此,因为倔强而口是心非,却又比任何人都要诚实。窗外的明月已经近圆了,我轻轻揽紧他的肩背,把吻落到头顶的乌发里。
“好。”
八月十五,裂天池。
献祭罩阳神功,是不神谷中的一件大事。天色尚还雾蒙蒙,裂天池前的大道上已经宫灯盏盏,谷中无人不出,连绵的队伍蜿蜒成无数条长而齐整的线形。闻妥拿了我的令牌,一路破开队伍挑了个高台上的好位置,我带了几名近侍作壁上观,凤尧混在其中,戴着半张漆彩面具遮挡面容。伯夷也不知匿迹去了哪里,拿着拂尘宫灯的侍从们实在太多,我一时寻不出他,便也随他作罢。
献祭一事皆由沈雪隐一手把持,靠近裂天池的静安门前早有三层侍卫把守。武林中的牛鬼蛇神每一个身边都配有一个“陪侍”,负责打点茶水及领路。我看了个大概,靠前的一些全是暗刑司乔装,一旦有人按捺不住,凭他们的功底,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处决掉,再是轻易不过的事情。
场面控制得滴水不漏,目前看来,只有等待魔头现身,才见得到罩阳神功。
随着时间流逝,头顶开始云开见日,宫灯不知不觉地都熄灭了,大地曝露于白日之下,裂天池巨大的峡谷之景蔚为壮观。
此处我都不曾来过,那破开的峡口,仿佛是天地间裂开的一道巨型伤痕,池水在透出来的日光照射下模糊了涌入的源头,看起来仿佛是天上之水倾泻而下,滔滔气势,让人不由屏声敛息,卑己动容。
裂天池,的确字字不假。
人群开始喧哗,不神谷谷主迟迟未肯现身,辰时已到,裂天池之景亦出,再不是能被轻易安抚的时刻了。
“沈护法!”有人出言,“既已天明,不如请出罩阳神功,免叫众英豪空等!”
“不错,谷主既然诚邀天下,便也不可失信于天下,我等是为献祭赶往,可不是为观赏奇景而来!”
台下顿时
齐声应和,沈雪隐没有说话,背扇转过身去。人群一时有些失控,站在前排的几个试图冲上高台,还未越过侍卫,忽得脚步停下,浑身犹如被点穴一般手脚僵硬,动弹不得。一个两个都如石像,顿时没有人敢妄动靠近,众人退回到大道中,面面相觑,手中不由都摸上了兵器。
清脆一声响,一把银针飞射而来,针尾连着极长一条红色细线,一瞬之间扎进台前一人的颈下穴位。
“体外吸窒蝗。”红线的另一头是一阴邪男子,他噙着寒笑,眼角下一颗朱砂痣刺眼鲜明,细线绑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另一只手的搭线姿势,竟像是种听脉之姿。他是那日湖畔错认的红衣人,我看了眼凤尧,我家掌门眉宇清越,丹唇外朗,与对面那个浑身邪毒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是怎么眼瘸认错的?
沈雪隐回身拱手:“先生医术高明。这只是不神谷的自保之措,若群雄有序,吸窒蝗自然不会恶食。”
“放心,我对在场之人的死活根本无意。”他将线一扯,眨眼之间红线银针便消失无迹,挥袖一收,三只壳翅龟裂的死蝗顿时啪啪落到了地上,“只不过,最忌别人在我身上使把戏。”
周围人见了这些死蝗虫,纷纷往身上惊恐抓挠起来,沈雪隐看也不看,只笑了笑,道:“雕虫小技,先生眼中自然是班门弄斧了,不神谷失礼,请先生上高台入座。”
“哼,”那人傲慢怪异,并不理会沈雪隐的邀请,“闲趣一游,何必登高,免得上得去,下不来。”
这几句话看似无意,倒颇有余味,那人在台上扫了一眼,视线看向我:“右护法云华?”
我愣了一愣,此人似乎认得我,不然即使称呼,也应该是叫右护法宋庭宣才对,但是我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怪人,脑子里更是全无印象,几乎可以确定不是相识之人。我拱手道:“正是。”
“也不过如此,还道有甚稀奇。”
这等毫无礼数的霸王是打哪儿来的。我道:“阁下何出此言?”
他大笑两声,眼神很是轻蔑:“我以为,打败了一代名侠林长萍的人,必定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但是亲眼见到,却是个寒毒遍身,邪瘾入骨,仅余一月性命的将死之人。”
我心下惊诧,他既未听脉也未近身望诊,幻蟾水在平日根本不会毒发,看去理应与常人无异,此人只凭草草一眼,居然猜得分毫不差,连时日都了如指掌,可见医术实在可怕。凤尧在我身旁已经变了脸色,他按住剑柄,忍不住要挪动脚步,我站起身冲台下做了个相邀之姿,不动声色地将凤尧拦在身后。
“哦?先生既然高见,不如听脉诊断一番,也好让在下‘死’得明白。
”
那人笑得一脸遐逸:“天下间我只医两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黄金。况且你已救不活,纵使是螓首蛾眉,在下也是爱莫能助。”
我听罢面色不改,也没有继续接话,只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中断了这出边角戏。
众人只关心身上的吸窒蝗如何除去,也无心理会不神谷的护法是生是死,纷纷吵嚷让沈雪隐先撤去蝗毒。我在混乱间看向凤尧,不能说话,便只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还有伯夷可相助。凤尧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想走过来,但他最终还是留在原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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