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往鹿耳山去的,目的地是月潭寺,特意起了个大早。
说起来,郑斯琦一家都不信佛,不是郑斯仪塞了单位赠的两张香火门票,枣儿又吵着闹着要出门看人玩儿,他倒是宁愿在家里闷头睡觉。老远从利南开到鹿耳,油损不提,沿途的街景就够小丫头折腾掉大半精力。
驶上一节不甚平坦的山路,郑斯琦踩紧离合,换了低速挡。从前窗遥望天穹,灰蒙蒙的发青发暗,广播里也说,今日大范围有雪,来的其实不大是时候。
“爸爸吃草莓。”枣儿举了个红艳艳的,个头最大的,放在郑斯琦嘴边。
郑斯琦张嘴咬住,含糊道:“谢谢枣儿。”
城镇的阡陌小路四通八达,交错繁多,一进鹿耳镇边,郑斯琦的导航就不大好使。左拐,左拐是个梧桐树啊。右折,右折是堵红砖墙啊。费挺大功夫找对了上山的入口,又来回四顾寻不到指路的标识。
瞧见远远有人影及进,深谙“路长在嘴上”的郑斯琦靠边停车,准备下去问路。
隔着几米就冲人礼貌微笑:“您好,麻烦请问一下,知道去月潭寺怎么走么?”
乔奉天正是心绪不平,眉头微皱。听有人走过来问路,脸色也不见和缓,啧了一下嘴巴,手往后指,“顺着这条路……怎么又是你?”
没过脑子,不大礼貌的一句话就这么顺嘴脱出。
郑斯琦推了推眼镜,又走近了几步,睁大了下眼睛,忽的笑开了,“你,你头发换了颜色,都没认出来。你,你,你……”
你你你半天,一句话僵在嘴边,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
郑斯琦每次的穿衣,在乔奉天看,都极有搭配而简洁合理。看惯了利南的老师皮带在啤酒肚上高扎恨不能当项圈勒脖子上,乍看郑斯琦,舒心大方。
今儿是双面绒的深驼色大衣,长至膝窝,面料厚重而微微硬.挺。里面一件纯黑的圆领羊绒衣,一条米色的衬衣领,平整妥帖地从里翻出来。下.身是直筒黑裤,搭一双磨砂的牛皮短靴。
细框眼镜落稳在高耸的鼻梁骨上,顺眼的让人没脾气。
“你这是?”乔奉天问。
郑斯琦往车里指指,“带女儿出来玩儿,怕走岔了路。”
乔奉天忍不住往车里瞧,车窗反光,屁人影儿也瞧不清。
“你呢,怎么这么在这儿碰着?”
“我家是郎溪的,边儿上一小村,很小,你可能没听说过。”乔奉天讪讪笑了一下,拨弄了一下浅色的刘海。
“见花忆郎面的郎,分家渡越溪的溪?”说完顿觉自己是在卖弄,忙又笑笑接着说,“名字很好听,你家。”语调平和不徐不疾,也不刻意造作,是一句令人舒心的夸赞。
听人这么说,乔奉天是第一次。
“爸爸!爸爸!”
郑彧兀自开了车门,踩着雪亮的粉红小皮鞋,兜着依旧一高一矮,一歪一正的辫子,一路小跑过来。柳枝似的柔韧纤细的胳膊,对着郑斯琦环腰一挽:“你聊太久啦!我等急了。”
看突然蹿出来的个不大的孩子,乔奉天愣了下神。一瞬间又迅疾反应过来,是郑斯琦的女儿。
“枣儿。”郑斯琦摸了摸她的脑袋,“叫声好。”
“哥哥好……”
乔奉天立马笑了,看了一眼也扬起嘴角的郑斯琦,走过去牵了牵她软糯糯的小手,“叫的不大对,要叫叔叔。”
“叔叔?”
“对,叫叔叔”
郑彧眨巴了下眼睛,盯着乔奉天的头发笑起来,“叔叔的头发好漂亮。”
第10章
几多年后,等郑彧再长大些,初见乔奉天的状况已经记得很模糊了。乔奉天当时的眉目,当时的衣着,当时的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唯那一把孤标不入世的漂亮头发,完成了她第一次,最直观准确的对美的认知。哪怕在平常人看来,那是稍有偏颇的审美,也没办法。
郑彧踮了踮脚,伸了下手,想摸。郑斯琦就牵着她的手轻轻地往身后后拉,“枣儿,不能没礼貌。”
枣儿?
大红枣那个枣儿?
乔奉天一挑眉——不从古诗词里摘文择句也就算了,文化人起名儿都这么个“剑走偏锋”的路数么?
乔奉天去看郑彧的眉眼。年纪很小,轮廓只是初显,但看着精致周正,皮肤润泽而粉嫩。一眼就能瞧出是郑斯琦的孩子。
“没关系。”乔奉天走过去蹲下来,埋下脸,把发顶暴露在郑彧面前,“想摸就摸一下吧。”反正也不会掉块儿肉。
郑彧有点怯,抬头望了眼郑斯琦,见他没有阻拦地意思,就分外欢喜地伸了手。小心翼翼地模样,就像在抚弄密林小兽的柔软腹部,觉得喜欢又害怕失手惊跑。
郑彧的手在发顶摩挲了两下,继而顺着发丝走向往刘海的发梢顺去,温软的小手轻贴着头发,如同柳枝拂动熠熠水面。丝绸一样的手感舒服的让人不愿离开,郑彧很是艰难地缩了下指头,又耍赖似的反复贴了贴掌背,才收回手。
“……谢谢哥……谢谢叔叔。”
“不客气,小美女。”
乔奉天说完就觉得不对,有点太轻佻,把对付客人那套搬人小姑娘身上了。稍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往郑彧脸上温柔勾了勾,“不客气,枣儿。”
郑斯琦紧了紧牵着郑彧的手,“你是要回利南?”
“对啊。”乔奉天站起来,“去镇上的客运站坐车。”
“你,走去么?”照郑斯琦一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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