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曦心中连连冷笑,谢了赐坐,从随身木匣中掏出一叠书信递了上去,又将在殷州查案的细节叙述一遍,最后才道:“父皇要查办,有此证据,以罪论处并不算难。难在牵扯众广,此事一经公布,必然会引起朝廷动荡。”
萧佑安眯着双眼仔细地看信中的一字一句,一页翻过一页。那些词藻语句,熟悉又陌生,记载着人性的贪婪、狂妄与倨傲。萧佑安原以为自己在位近二十载,早已看透了各种嘴脸,却不料被这几张薄薄的信纸,激起胸中滔天的巨浪。萧韫曦眼见父皇从惊讶到愤怒,憎恨到无奈,最终化作长长的叹惜,刚想张口,被萧佑安摆手阻挡道:“这些数目和历年下发殷州的数目可相符?”
萧韫曦又取出整理完毕的账目,一一指给父皇看道:“儿臣调取了户部以往下拨殷州各类款项的卷宗,又搜集了马庆平衙门的账册,出入一对比,多出来的就是信件中的数目。”
萧佑安冷笑道:“下拨二十万两重筑河堤,他只用了二万两。三十万两救济雪灾灾民,他扣下十八万两。送一尊玉雕佛像花去五万两,给宗家建祠堂竟花费十万两之巨。就算如此,你抄家还能抄出一百二十万两之余。他马庆平就算十世为人,也花不完这么多钱。”他将手中账目重重合上,静默了片刻,忽然道:“皇后上个月还提议要在清凉山修建新园子,真是贪得无厌。”
萧韫曦道:“父皇息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皆是如此。”
萧佑安默默不语,思索了许久才道:“依你所见,这事如何处置?”
萧韫曦心中一笑,面上却低垂眼眸,淡然道:“儿臣不敢说。”
萧佑安冷哼一声,将手中账本朝儿子劈面砸了下去,恨恨地道:“混账东西,从小到大,什么事你不敢说!真要你说,给朕摆架子。”
萧韫曦这才挺直了腰背,揉了揉前额,正色道:“依儿臣浅见,主谋杀是一定要杀,但不是因这事。贪污受贿只惩其人,可享尽了好处的家眷却不能一并处罚。儿臣认为,罚得太轻,不如不罚,任其做大,届时数罪并罚,便可诛族。其余同党因牵扯广泛,一动便牵制朝廷运作,甚为不妥。儿臣觉得按轻重之分,将重者另寻名目抄家,为官清廉者替补之,轻者暂且不动。这样一来,既追回了大部分赃款,又不打草惊蛇,且避免了朝廷动荡。父皇以为如何?”
萧佑安听他说得如此顺当,便知他早已想好了对策,思量一番后才道:“你去封地之前,把这事办妥罢。”
萧韫曦愣了一愣,没想到父皇会这样放权,不由道:“这事让儿臣来办,恐怕有逾矩之嫌。”
萧佑安又道:“找人错处,你不是最在行么?执掌吏部,谁升谁降,你不也是最清楚?”
萧韫曦心中一动,深吸几口气平稳了心绪才起身恭敬地跪拜道:“儿臣领旨。”
萧佑安又道:“找人错处,你不是最在行么?执掌吏部,谁升谁降,你不也是最清楚?”
萧韫曦心中一动,深吸几口气平稳了心绪才起身恭敬地跪拜道:“儿臣领旨。”
事到如今,都在萧韫曦掌握之中,假以时日,必能一步步铲除所有障碍。他从寝宫出来,直接入了礼部的官衙。那值班的官员正在享用夜宵,数个小菜,一壶清酒,与两个侍卫行拳猜枚,好不欢欣。萧韫曦在屋外就已听到唱和的声音,推门入内,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那三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见是宁王驾到,一个个心惊胆战猫着腰前来行礼。萧韫曦提袖掩住口鼻,皱眉道:“免礼!你将会试落榜的卷子都给本王取出来。”
那官员俯首称是,入内堂取来钥匙就去库房寻找。两个侍卫见事不关己,小心翼翼地告了辞,一前一后溜之大吉。萧韫曦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残留的酒气。不过片刻之间,那人就捧着一个卷轴回来,恭敬地递给萧韫曦,谄笑道:“学士承旨林大人吩咐过,若宁王来查会试的试卷,就将这一份呈上。因此微臣将它单独放开,细心保管,不敢大意,只等宁王殿下来了。”
萧韫曦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一手接过试卷,翻转至封口处,只见封条上清楚地写着“戊戌科会试第一百二十号卷四月初十封”,正要将封条撕去,那小吏嘿嘿笑着连忙阻止,轻轻捏着封条的一角,抖动了两下,竟是完好无损的揭了开来。萧韫曦也不说话,将试卷放在一旁画案上,缓缓推开。烛光下隽秀的小楷渐渐显山露水,他十多年来见着这字从幼嫩到成熟到颇有风骨,他见过这字给画题诗,见过这字给书批注,更是见过这字大段大段地叙述百姓的哀苦,豪门的不仁,为官的腐朽。萧韫曦舒眉展颜,在将来,他还要看着这字在奏章上批注,发出各项政令,让这万里江山,都如他的字一般,没有污浊腌臜,只有丰神秀骨。闻静思的卷面十分干净,一气呵成,无修无改。答题条理清晰,毫无半句赘言。诗赋文章用词大气明丽,时务策用典恰如其分。萧韫曦默默的在心中一字一句慢慢读来,只觉得写尽了大燕的近忧与远虑。
那礼部官员跟着萧韫曦从头看到尾,不住地拍手称赞。“真是好一篇锦绣文章!上一科微臣有幸跟随宗太师整理会试试卷,三甲之内也见不到这样的好才思啊。”忽而又万分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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