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俺被……”
没料到二黑哥此时此刻却说这种不伦不类的江湖套话,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这一节骨眼上。你老兄也太有点儿那个了吧,你这种不以为耻、自我作贱、游戏自己的做作,现在搁谁能不心烦吗。
“我说二黑哥,你能不能不说你那些江湖黑话。你现在既不是赶集上店卖你那些糊弄人的狗皮膏药,又不是在家里打麦场上给人说书唱戏,快收起你这套把戏来吧,说你的正事儿……”
我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直不笼统无遮无掩,几乎把他刚出口的话,生生地给他硬噎回去。二黑哥神情一愣,嘎吱间停顿了下来,他随即好像明白了我的用意,多少显得有些讪讪地,然后给我作解释般,说:“都是当年跟着师傅学的,顺口溜啥的,三百六十句呢,那不都是捧……场子用的嘛,在朝鲜那边也曾跟战友兄弟们闲扯时招呼过,图个乐呵呗。再说现在就咱哥俩,别人咱又不认识,不必担心把话传出去,咱干嘛不放松放松,俺可是憋了一年多了这个。”
“让我说你啥好呢,你闯出这么大的掉脑袋瓜子的臭事儿,竟还有这样的心态,我这样说,你可别生气,我觉得你现在好有一比。”
“比啥?”
“要饭的牵着猴子——你玩心不退啊。”
“你说咱不务正业,还……还缺心眼?”
你看看,他反映的有多快。
“我可没这意思,我只是……其实我也是不好开口讲,也是被你赶得,就说你这事儿吧,自从你把真相告诉我之后,我一直都在替你难过,为你惋惜。刚才遇到了苗营子吧,人家苗营长虽说劝你想开点儿,好好活着,可话也得两听,那话我可是都听到了,有些话说得可够狠的,搁我的话,架住架不住,还真不敢说,你现在可倒好,倒是真想开了,竟跟没这当回事儿似的,你可真是大肚弥勒佛,心宽,啥事儿都能盛得下。”
“那你说咋办,咋办吗?”二黑哥倒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瞪着眼,看着我,说道:“事到如今,事已至此,俺该死,俺就该死一……条路可走吗?”
没料到二黑哥抛给我这样步步紧逼的问话。他这番连珠炮般的诘问,整得我心头一紧,“我的话是否太严重了”。再扭头一瞧,吓,一张黑脸上,布满阴云与怒气,且两眼正怒冲冲地瞪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大有得不到我的满意答复就会立即雷霆大作的劲头。
“二黑哥,你这样瞪着我干嘛?瞪得我怪紧张的。”
“你倒是说啊!”
他又给我杠上了。面对咄咄逼人的二黑哥,我心里开始怯了,上下嘴唇像是被黏住了,连着张了张嘴,楞没说出话来,一番搜肠刮肚后,我小心试探着,回应他道:“你看看,你这是干嘛,吹胡子瞪眼的,小弟这不是替你着急嘛。谁让你死啦,干嘛要死,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干嘛要死要活的,我的是说,咱俩的想法可能有些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有所不同。我的意识是,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吗。”
“啥叫‘其所’,咱听不懂,刚认识几个字,你少在你二哥面前摆先生的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不识字,拽啥词。”
我可不敢再激他,只能实行迂回战术,慢慢把他的怒气化解掉不就完了。
“这跟识不识字没多大关系,我不也是活学活用吗,我哪敢在二哥面前摆架子。”我尽量低调地向他解释道:“据我理解啊,‘死得其所’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即便是要死,也要知道为谁去死,为啥去死,死的是否值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哦,”二黑哥听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瞬间又仿佛忽然明白了啥似地,扭头问我道:“俺想起来了,部队里的政工干事曾讲过,说‘咱们新中国现在进行的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是保家卫国,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是正义的事业,为正义事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是光荣的’,哎俺问你,政工干事所说的‘奉献青春和热血’,与你所说的‘死……得其所’,应该是一个意思吧?”
“啥一个意思?其实就是一样的意思嘛。”
好了,二黑哥情绪有所好转,那我就可以放开说了,暂时不用再担心他发火了。
“譬如这次你当兵吧,要是你连为谁当兵都搞不清楚,那你会积极主动请缨上战场杀敌吗?”
我的言外之意是,你之所出现这档子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你的思想上出现了问题,你是人参了军,但在思想上并没有参军。只是之前二黑哥已经有过类似的话,所以我没再把这句话说出口来,也懒得再去重复,以免使得他愈加地尴尬。试想,现在这些无意义的尴尬,对他又有啥用呢?话不必说得太透,对他,对我,都有好处,何必相互难为呢。
“要是这样说来,俺是不够格。咱也多次地想过,俺这事儿吧,它不是偶然,根……子就出在俺自己思想深处。”二黑哥幽幽地说道:“俺这也不是不当会儿事儿,是明白过来当回事儿的时候,晚……了。就说放俺回来的时候吧,首长们说‘你们这些人回去后要洗心革面,放下包袱,夹起尾巴重新做人,在新的岗位上争取立功受奖,弥补自己之前的错误’,之前苗营长所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俺听懂了。他的话是有些难听,但人家话糙理不糙。俺现在不光不生他的气,俺还得感谢他呢。你没俺这种遭遇,你……不懂,多亏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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