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怨不得苗营长发飙。要说二黑哥呢,一开始说得倒是好好的,所言自己之事,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苗营长虽未置可否,至少还在耐心地听着。可他老兄说着说着就有些儿变调,大有为自己煽情、为自己的错误开脱的意味儿。我知道,他原本是个诚实本分之人,实心眼,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以前在家赶集上店卖他那些狗皮膏药啥地,都不像别人“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那般,他非得说自己的东西是“豆腐渣紫泥”。也只有他这种实心人,才说这种实心话。不过,这种实心人说实在话的方式,性格使然,无心之举,若是放在你好我好无关大局的事儿上,也本无可厚非,可像说到他“逃兵”这种政治性问题时,不加考虑,太过于直白地诉说,别说苗营长听不下去,就连我都听着别扭。我感觉二黑哥这些离谱的话,无异于是在往苗营长恼怒之火中,又浇上了一勺滚油,苗营长他铁骨铮铮,眼里根本就揉不得沙子,没听到你发自内心的反省,反而听到了愈发离谱的诉说,他能不怒火中烧吗?二黑哥啊二黑哥,你忘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久经国内外战火考验的老革命,你这种稀里糊涂和稀泥般不负责任的话,简直就是对苗营长革命信仰的挑战。果不其然,苗营长大怒了。勃然大怒的苗营长,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二黑哥上了一堂终极课,可谓刺刀见红,刀刀见血,直指二黑哥的软肋,听得我心里都有点儿心惊胆战,老觉得苗营长也在说我呢。
“你个逃兵,你真个落后到家了,就凭你说的这些,就足以说明你不配‘中国人民志愿军’这个光荣称号。我就纳闷了,咋就没对你实行战场纪律,毙了你!”
苗营长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他也感觉自己的言辞过于尖刻犀利,在扫了一眼不再言语的二黑哥之后,略作停顿,深吸一口,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尽量把语气平和下来。他说:“按说呢,你不是我的兵,又救过我的命,咱俩好不容易在回家的火车上遇到,我该趁此机会儿,好好感谢你才是,一开始我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打住吧你,谢什么谢,俺可不敢领你得谢,你可是口口声声要枪……枪毙俺。”
二黑哥突然插话了。很明显,他可是话里有话,有情绪在里面。
“你当逃兵不该枪毙吗?”苗营长紧跟着反戈重击。“作为一名志愿军战士,没能守住自己的战斗岗位,扭头往回跑,对得起**吗?对得起党和国家吗?对得起支援抗美援朝的各界人士吗?对得起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友吗?你肩膀扛着脑袋回到家乡,如何家乡人民交代,还有何脸面面对家乡父老,怎么对儿女们讲述?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总不能说我在战场上被美国的飞机吓得没了魂,偷偷跑回来的。这话你说的出口吗?我说要枪毙你,那是绝对不含糊的;我说要感谢你,那也绝对是真心的。为啥?因为你救过我,你我都侥幸活了下来,能再次相遇,确实高兴,真心想谢你,可被你那不光彩的事儿给搅和的没了情绪。是,我不该教训你,即便教训,也轮不到我。按说你当不当逃兵,跟我没啥直接关系,枪不枪毙你,也跟我没啥关系,可我就是觉得你这事儿窝囊,堵气,不说几句,化解不出我胸中的这口闷气。真窝囊,愚昧落后不求上进的小农,彻头彻尾的糊涂兵,都糊涂到姥姥家了,你这种兵,不枪毙,留着有啥用……”
“老苗,苗营长,你先打住,歇会儿行不行?大冷的天,别……别气坏了身子。”
没想到二黑哥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执意要打断苗营长。
“苗营长,自打认识你到现在,就这会儿工夫,你枪毙了俺够八……八回了,合着你把俺认出来,就是要枪毙俺的。”
“嘶……嗯……”
苗营长似乎被二黑哥这句话给问蒙了,张着嘴嘶溜着,瞪了瞪二黑哥,也只是稍作停顿,仍是教训不已。
“继续扯淡吧你,你不说你那些丑事儿,我上哪知道你是是逃兵去。”
“要不是你步步逼俺,俺咋会非得告诉你,还不是你逼得俺。”
“你这该枪毙的逃兵,合着怨我了。你辱没志愿军的名声,愧对志愿军的称号,还还强词狡辩,有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吗?”
现在苗营长和二黑哥俩人的情绪上都有些焦灼,看得我却是左右两难。此时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列车员赶快招呼,火车赶紧地发车。可放眼望去,火车像趴窝了一般,一点儿动静没有,只有远处的火车头上,有一缕淡淡的白烟在左右飘散。还有,满车上的人几乎都纷纷来到站台上,活动腿脚的,抽烟闲逛的,小孩子追逐打闹的,整个站台一时成了人头攒动的活动广场。
“这火车不是说停留二十分钟吗,这会儿停的时间可够长的了,是不是又晚点啦?”
我是有意想岔开他俩之间正在进行的争论,提醒他俩该结束了。倒是苗营长回了一句“估计这是要给有重要任务的车让路,这是经常的”话,而二黑哥才不管不顾呢,继续着他的说辞。
“苗营长你……你批评的这些都对。俺是给志愿军丢了人,俺该死,该枪毙。你现在教训俺的这些话,那些负责管教俺的人,都说过不知多少遍了,说得比你还……多还……全面。俺关了这么长日子,不停地接受再教育,开会啦,讨论啦,说认识,谈感想,要俺们从思想上,从灵魂深处,深挖自己的错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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