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静静地看着宋观,他闻言,面上的神色安静到了极处,随后垂下眼帘,慢声道:“你说我不该待在这里,那我又该待在哪里呢?渡过叹息河,没有回路的,尤其是依我如今的修为。”
宋观不明白这话,小白虎在宋观不解的视线之中,抬起了头,他的眸色很深,然后他转身走到湖边,手指伸出一寸。只见四下里涌动的迷雾忽然痴缠上来,小白虎的手指竟是直接被腐蚀成焦黑的模样,一如洞窟边沿长出的丛丛枯木。
明明出了这样的变故,当事人却似浑然未觉得痛。不是很在意地笑了一下,小白虎将手举起来:“你看,就是这样。”
看着白虎的手,宋观一时怔愣了半晌:“你不要命了?”
白虎神色很淡:“也活了很久了。”
宋观无言半晌,越想心里先前压下的火气就越是要蹿上来,他走过去一手揪住白虎的衣领,明明一切规划得好好的,偏这个人要折腾出意外:“你是要怎样?”
小白虎低了一下头。
宋观看着小白虎这么个什么都不说的死样,心里莫名怒火蹿得厉害,正待发火,对方忽然抬起脸,脑袋上也冒出两只小老虎耳朵。到底这最后,宋观在白虎的视线之中没把这趟火给发出来,他一时觉得十分无力。那双琉璃似的黑眼珠瞅着自己,像是有很多话要说,然而宋观也知道,白虎本身又从来都是寡言的。
虽然没发火,语气还是不好的,宋观冷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沉默有过片刻,小白虎一言不发地将自己衣摆撩开,露出一双脚,那双脚被此地诡异的瘴气浸染,呈现出一种龟裂般的深黑刻痕模样,脚趾尖已经形如枯木。
是的。
一旦踏入这鬼地方,就只剩一条死路了。
退是速死,进也是速死,便是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过是死得稍微慢一点。
宋观告诉自己不气,可胸臆间仍旧一口气顺不过来:“所以你到底跟过来想怎样?”
小白虎放下衣摆,脑袋上的小老虎耳朵毛茸茸:“因为想过来,所以就跟过来了。”
宋观突然有点想把小白虎踹进旁边洞窟。他此刻对白虎的感受,便像是一个费尽心思为了儿子筹划好了和顺前程的老父,结果最后看到儿子叛逆地撒手离家去搞艺术创作——本来听家里的话,一生可以吃穿无虑,偏跑出去瞎搞,于是穷得连喝一碗稀饭都要掰着手指头算计。
“你过来坐。”宋观气完了觉得这地方真是见了鬼的冷,反正地上焦土都一样的,没得挑,他直接原地坐下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白虎坐过来。
小白虎赤脚挨着宋观坐下,他身上的棉衣原本也只是披着,坐下来之后,这会儿便分了一半示意宋观和他一起盖。
本来想一口拒绝,但这地方确实很冷很冷,宋观靠着小白虎,也不推辞了,索性和人分一件棉衣。他想起白虎先前说自己想起来,这话初听时吓了他一跳。宋观有点不太想问白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问了也白问。但现在事情反正已经变成了这样,有些话就算出格,问了也不打紧。所以这般两者差别只在于一个死得糊涂,一个死得明白点,端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
琢磨了最后一阵,宋观开口:“你说你想起来,你都想起什么了?”
小白虎伸出没有被瘴气腐蚀的左手,用掌心盖住宋观右手的手背。宋观的手凉得跟冰渣似的,但他像是未有所觉似的握了一握:“我们以前都是神君,而我和你们几个关系都不大好。后来机缘巧合,我变成了一只兔子,你养了我一段时间。”
宋观道:“尽是胡扯,什么神君不神君的。先前有个自称朱雀的神君来过一趟,接了‘长虫’走了,说是和‘长虫’是老朋友。我看你和他大约也是认识的。反正我不可能是什么神君。你是记忆不全,认错人了。”
小白虎偏过头看着宋观,他脸上没有什么波动的表情,只有眼神特别认真,他对宋观说:“我不会错认的。”
宋观没说话,这时,小白虎将自己覆在宋观手背上的左手反转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原型的缘故,白虎的皮肤尤其白,此时大约是受了冷,白得便透出一点隐约的青来,不过就算如此,也是一种玉一般的色泽,自然还是好看的,就是少了一点活人的气息。
小白虎露了手给宋观看,宋观看不明白。他只是注意到,白虎小指的指尾处,有一圈红,仿佛红线缠绕,不多不少,正好一圈整。
“这是什么?”
白虎没有解释,只是问道:“我这样牵一会儿你的手,可不可以?”
宋观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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