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消失了,只有咸而单一的酱味儿、涩口的葱、油腻的薄脆,在他嘴里交错成一种重口而又腻歪的味道。但是,怎么能那么好吃呢?!
子安一口气吃了整个饼,等他意识回到现实时,手里就剩下一牛皮袋和几粒葱了。这就没了吗?子安不禁有点失落。他也顾不上脏了,用手背抹了抹嘴。
太阳照在身上,那光也是混混沌沌的,但子安舒服地眯了眯眼,抬手摸了摸癞皮狗。
口罩男见子安狼吞虎咽的样子,暗暗笑了一下。他用竹签挑起一根火腿肠,递给他。
子安只犹豫了一秒,就接过了肠,咬一口。半截火腿肠掉了下来,落到他的皮鞋上,油腻腻的。
子安也不以为意,他已经有八分饱了,伸手掏钱包,心想要给口罩男付钱。
这时,街道突然骚动了起来。不远处卖袜子的女人叉着腰、张着腿,站在前面喊道:“城管来啦,快撤!”
人行道就像积木忽地被熊孩子踢了一脚,散开了。摊主们打包的打包、收拾的收拾,三轮的引擎声响了起来,手脚快的人已经开始跑路。
子安见口罩男也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放上电动三轮,赶紧拿出钱包,道:“等等……钱……”
还没说完,子安的脚突然一紧。他低头看,原来癞皮狗吃完肠,还不过瘾,过来舔他的皮鞋,舔完了,还是觉得空虚,干脆一口咬住了他的皮鞋。
子安大惊,跟狗展开了拉锯战。
偏偏老乞丐也要逃跑,见狗咬住子安的皮鞋不走,心急如焚,也使尽力气拉住狗链,想把狗拉走。
老丐力气奇大,子安眼见就要被他拖走了。口罩男从三轮车下来,二话不说,粗暴地把子安的皮鞋脱了下来,用力一挣,鞋子脱离了狗嘴。
狗对他乱叫乱吠,就要扑上来。后面城管也成群结队跑来了,叫道:“别跑!妈的,都给我站住!”
口罩男见两面受敌,谁也不管了,随手把手里的皮鞋扔上自己的三轮,踩着脚踏,飞快地逃走。
子安愣住了,光着一只脚,看着霎时间空空荡荡的街头。
人走了,狗跑了,只剩下他一个,面对浩浩荡荡的城管。
等子安两只脚都妥帖地伸进鞋里时,已经是中午了。他在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穿上了新鞋,感觉像是换了张皮。
然后,他把破烂的报纸举起来,迎向窗口的阳光。报纸变成了半透明,透着光,照片上子安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端详了一会儿,放下报纸,心下决定,要继续昨天的旅程。
圆明园离五道口并没多远,只有四五站地。但是周围的区域非常大,他去了原来画家村所在地,只见平房早拆没了,变成了一栋栋灰沉沉的板楼。
他百无聊赖,进去圆明园逛了一会儿。冬天林木萧条,子安坐在残墙上,心里一片茫然。
周围是园林的遗迹,石头四处倾倒,恍若这就是它原来的模样。躺了那么多年,它大概是什么都懒得表达了吧,游客见到了也只是惘然。说明牌上描述了帝国的辉煌和入侵者的残暴,但见到这些废墟时,却只是觉得人卑微得可怕,当年的那些人,无论是胜利的失败的,最后也都死了,唯有夹缝里的野草生生不息地生长……
子安的电话响了。黎小南在那头咆哮:“马上滚回来!”
“我在北京。”
“啊?!你去北京干个球,上访吗?安啊,这事儿,我们栽了;我都认了,你有什么看不开的?米其林每年评一次,我们机会多得是啊。赶紧回来吧,我们商量个策略,去全世界的三星餐厅探一探,摸熟那班评委的口味,凭你的能力,我不信明年还输给那些法国佬!”
子安听了这话,更是烦躁。“老黎,我现在回去,别说什么策略,我连做顿阳春面都办不到。现在我这样,进不了厨房。”
黎小南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骂道:“小bi样,侬拿能吤想呃?”
子安:“老板,我就想请个假,过两天才回去。”
“明天就回来!”
子安跟他据理力争,最后没办法,只好跟他说:“我要找我父亲。”
“你要找父亲?”黎小南震惊道:“你不是说五岁的时候,你爹就跑了吗?北京一万多平方公里,两千万人,你哪里找去啊?”
子安心里暗叹:哪里找?碰呗。说不准拐角就撞上了。
这话毕竟不敢跟黎小南说。他硬着头皮道:“我有线索,不过要时间。”
黎小南想了想:“你爹叫什么?我找人帮忙。”
子安:“霍信德,59岁。”
黎小南叹了口气,“我试试。找到了,你就回来?”
“嗯。”子安应道。黎小南人面广,有他帮忙,肯定成功率大很多,只是……
只是子安也不确定,找到父亲后又能怎样。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想找父亲吗?
子安在北京,不知不觉呆了半个月。他每天四处乱逛,饿了就吃,累了就坐下来,看着北京灰色的天空发呆。
他去了许多游客会去地方,在午门看乌鸦飞过时投下的暗影,在未名湖的边上见落叶潇湘,在东交民巷的老使馆边上喝老酸奶,去地坛公园愣愣地看着几只鸳鸯游来游去……他的新鞋每天都落满了灰土,擦一擦,又是油光锃亮的模样。但他看着新鞋,就会加倍怀念他的旧鞋。那双旧鞋他已经穿了十五六年,鞋面上的褶皱每一处都贴合着他的脚,仿佛就是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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