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现在连早餐都可以送外卖了。
图春从皮夹克的外套里摸出来一件小玩意儿。他从光福寺得来的核雕。他打开了那核雕,凑在阳光下看了看,无面的佛,无相的启示,一如既往,端端正正地打坐在这核笼里。
图春吃香烟。有风过来,阳光跟过来,他把核雕塞了回去,掸了掸皮夹克,少许灰尘散漫地飘落。
高二下半学期,冬天,就快要放寒假了,一个女孩儿和图春分手了。他的早恋对象兼初恋对象。那是个周三的下午,女孩儿发短信给他,说,图春,我搞不明白你,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太痛苦了。
下午剧场的《一帘幽梦》恰好播完,快要播《名侦探柯南》了。
图春从家里出来,去找狄秋。那天很冷,狄秋没让他进门,他从来没有请图春去他家里坐过、玩过,他的家像一个神秘的洞穴,永远都是暗暗的,深不见底的。
狄秋的眼睛也像两个神秘的黑洞,永远都很黑,永远充满了吸引的力量,你不得不,无法不,离他越来越近,被卷进他眼里的漩涡里。
狄秋说:“那我们去走走吧。”
他们便往外走,走出了巷子,走出了小区,走到了一条河边,一座桥上。狄秋点了根烟。
他很早就开始吃香烟了,点烟的动作娴熟流畅。但他身上很少有烟味,衣服上偶尔会沾一点。
图春靠近了那件皮夹克。嗅了嗅。
他闻到羊皮的味道。
狄秋那天穿的就是这件皮夹克,一整个冬天,他都不穿别的衣服,他只穿这件皮夹克。
天太冷了,狄秋脱下了皮夹克,递给图春。
狄秋说:“你穿吧,看你冷得都抖成这样了,心寒身也寒,你快穿上!”
他又说:“图春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狄秋扮了个鬼脸,突然张开手臂,跳上桥围栏,图春一把抓住了他,两人同时摔到了地上,狄秋气得要命,大呼:“你干吗啊?我又不是要跳河!我平衡能力不要太好!我给你表演表演,逗逗你开心呢我!”
图春拉着狄秋回了自己家,那晚,茉莉花去外面拷了羊汤,她还做了红烧划水,笋干焖红烧肉,饭后他们还一起吃了八宝饭,很有春节新年的味道了。
中午。
图春骑车去了绿宝,他兑了电影票,一看时间,他还是来早了。
等候区的娃娃机换了新花样,海绵宝宝不见了,玻璃柜里是成堆的y,屁股挤着脑袋,胳膊攘着短腿。
狄秋怂恿图春养猫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他说:“你看,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你有了个小动物,就能请女孩儿去你家里玩小动物了,重点是你能请她们到家里玩了,一回生两回熟,再然后,你们就可以当这只猫的人爸爸,人妈妈了。”
图春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养呢,你不想请女孩子去你家里玩吗?”
狄秋就不耐烦了:“图春,你怎么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啊!不养了,不看了!就让它天寒地冻死在这里吧!走走走!”
后来图春从家里带了个纸箱,狄秋贡献了条毛毯,给那只小白猫搭了个小屋子。他们天天去看它,喂它猫粮,喂它水,再后来,猫不见了,小屋子空了。挺奇怪的,也没听说小区里有悍犬,也没听说有霸道的流浪狗,更没什么专抓流浪动物的什么组织,什么成员出没。狄秋难过了一阵,后来他自己想通了,还悟出了些人生道理,他来和图春说:“我才养了这只猫几天,它还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它不见了我就挺郁闷的,图春,你说,我们爸妈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唉,你对你妈,别一直那么不耐烦了好吧?”
图春摸出几枚硬币塞进了一只抓娃娃机里。机械手臂伸出来,他聚精会神地操纵着这只手臂,拐弯,定点,啪!落下去,咔!升起来。
什么都没抓住。
图春又试了好几回,有一次差点成功了,机械爪揪着只y的右边耳朵把它提了起来,可临近洞口,它还是跌了回去。
电影开始检票了,图春舒出口气,走去排队。他看的是一部海洋动物纪录片,没什么人,空调开得有点冷了,他出来后连打了个两个喷嚏,直打哆嗦。那抓娃娃机前围了一群年轻人,图春看了看,一个男孩儿技术不赖,拍了两下摇杆,稳稳地捞起只猫咪,一个女孩儿开心地鼓掌。男孩儿把猫咪送给了另外一个女孩儿。又一场电影要开始检票了,年轻人们散开了,去排队,去买爆米花,汽水。图春又来到那娃娃机前头,他摸出最后剩下的硬币,数了数,不够钱玩一次的。他想了会儿,转身去等候区坐下,把手机拿了出来。
没有新信息,没有新短信,没有未接来电,朋友圈有十条更新,亚马逊发来促销邮件,他收藏的两本书打折了。有人发豆瓣邮件问他:你好,能不能和你聊聊。
那人没有头像,一天前才注册的账号,名字是乱码,没有看过的书,没有看过的电影,没有想看的书,没有想看的电影,没有一张照片,一篇收藏。
图春翻起了联络簿。
从a开始。
安昊,瘪子团,冬冬,方亮,顾小豪,顾筠,高中岑老师……老图,妈,毛头……矜矜,师玉……小王,小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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