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玢道,“我呢,想做长乐的夫婿。”
陈望之登时甩开他的手,沉下脸道,“混说什么!长乐早就殁了。”
高玢柔声道,“琬之这个名字,也很动听。”
陈望之直接站起,压着满腔怒火,道,“时候不早,请世子先回去罢。”
出乎意料,高玢竟没有嬉皮笑脸地央求留下。他从袖中取出一竿紫竹笛,淡淡笑道,“我走。在我走之前,吹个曲子给你听罢。”
陈望之扭过脸,不去看他。耳边呜呜咽咽,笛声空阔辽远,如泣如诉,悱恻缠绵。“这是凉人的曲子,你就惯会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突然身体一滞,整个人被拢进温暖的怀抱。陈望之惊得呆了,上次高玢这样搂抱他玩耍,还在他脸上乱亲,被人告诉了高逊。高逊大怒,这才打了高玢。“你不要这样,”他扭了扭肩膀,“若是让人告到你父王那去……”
高玢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我不怕。”
陈望之对这位小表弟无计可施,“你长大了,要有个大人的样子。”
“月奴,”高玢轻声唤道,“我曾说,但凡有我在,便不会教你吃苦。抱歉,我食言了。”
陈望之头脑忽然晕眩,“你——”
高玢松开手臂,含笑着望向他,身影却缓缓变得透明,“这次,我真走了。”
烛火燃尽,青烟一缕。
宇文彻伏在榻旁,连日劳碌,已经有三四夜没有合眼。朦胧间,烛火重新燃起,有人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嘴唇,像在摸索什么。
“谁?”
“阿彻,阿彻。”
宇文彻猛地睁开双目,只见陈望之眼波温柔,正靠在他胸前,笑意盈盈。
“你醒了?”宇文彻大喜过望,将人死死抱紧,“月奴,你醒了?”
“阿彻,”陈望之一动不动,“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吹那首《陇头歌》。”语间带着些许委屈,“可是,直到现在,你也没有学会,来吹给我听。”
宇文彻满心歉意,“是我不好,你不要怪我。我很笨,还没学会。这样,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陈望之道,“可以唱么?”
宇文彻道,“可以!你听——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又是激动,又是心痛,声音颤抖破碎,几不成调。陈望之伏在他颈侧,鬓发柔软,轻得好似没有重量,“……阿彻唱给我听,我就满足了。”
“你想听,我以后天天唱给你,好不好?”宇文彻哽咽,“我天天唱给你,你要我唱几遍,都可以。”
陈望之摇摇头,“不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别无所求。”他忽然自宇文彻臂弯中滑落,遥遥地立在墙角的长明灯旁,“阿彻,谢谢你。”
宇文彻大惊,“你去哪?”正要去追,突然天地倒转,头疼欲裂,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叫嚷,“君上,君上!殿下他,他醒了!”
第61章
疼痛在前胸蔓延,像一滴墨融进水中,渐渐扩大。陈望之闭着眼睛,恍惚地想起,应该是昨天,对了,是昨天,昨天傍晚,右贤王洛博尔兴冲冲地跑来,在石头屋的角落抓住了他。洛博尔的父亲和兄弟都死在陈望之手里,于是格外热衷折磨这个往日的宿敌。洛博尔如往常一样发泄了两遭,然后抓着陈望之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用半生不熟的吴语说,“喂,你怎么还不死。”
陈望之懒得理他。他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yù_wàng。洛博尔圆圆的脸上充满了失望,过了一会,又故意做出狰狞的表情,恶狠狠道,“你快死!等你死了,本王就把你剥光,亲手腌制成干尸送到各国,让大家都欣赏欣赏你这个半男不女的怪物!”
我本来就是怪物,你爱送就送罢,死后的世界,死人并不能知晓。陈望之扭过脸,拖着双腿爬到角落。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滑落,黏腻恶心。他被送到土浑之后就几乎没穿过衣服,各色各样的人,但凡有资格入宫,能走进这石头屋子的,都可以随意侮辱他。他曾经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这大概便是他杀生的因果,不过陈望之一点也不后悔。为了保卫国家,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但他现在确实杀不了任何一个人,他也许连自己也杀不死了。
陈望之的无动于衷惹怒了洛博尔,右贤王年轻的脸涨得通红,“喂,怪物,你竟敢不理本王?”
角落里有堆稻草,陈望之栖身其中取暖。洛博尔把他从稻草中揪出来,突然得意地笑了,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陈望之心脏骤然紧缩,可头脑一片混沌,完全想不起来。而后洛博尔就踢了一脚,正踢在胸口。他踢得是那样重,陈望之眼前发黑,伏在冰冷的夯土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咳了口血,才终于能够重新爬回稻草堆,躺了回去。
如果,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或者做一场梦……
刚到土浑时,陈望之经常做梦。梦到江南的蓝天,碧水,浣纱的越女吴姬,阳春三月,青草池塘,园柳鸣禽,他坐在小小的舟中,高玢摇着短棹。远近渔夫唱晚,小舟划过团团荷叶,高玢掰下一片,掷到他怀里,笑道,“给你,做帽子遮雨罢。”
陈望之道,“好。”
高玢兴之所至,跟着渔夫一起唱,“闻欢下扬州,相遇楚山头。”眼睛融进夕阳温暖的光彩,陈望之轻声和道,“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
然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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