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不上来,我可下去了。”宇文彻放下狐裘,脱下外袍,“正巧,我也想泡泡。”
“你等等,等等!”陈望之红了脸,“你背过身去,我上来了,我不打扰你洗澡。”
宇文彻依言转过身去,听得背后水声哗啦一想,眼角余光瞥到一只湿淋淋的手,迅速抓过摆在岸边的布巾。他忍不住轻笑,陈望之愈发手忙脚乱,宇文彻道,“我帮你。”转过身,拿过那布巾将陈望之整个人裹住,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温声道,“怕什么?你这样着了凉,我才怕呢。”
陈望之嗫喏道,“我、我丑得很,不想教你看见。”
宇文彻刮下他的鼻头,“胡说!月奴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你才好看,我……我身上,都是疤。”陈望之被宇文彻搂在怀里,怕弄湿了他的衣服,僵硬着一动不动。“我身上也有许多疤痕,”宇文彻勾起一缕湿发在指间绕了几圈,“比你的还要多。不信你陪我洗,看了就知道了。”
陈望之在温泉中泡得久了,头脑有些昏沉。宇文彻为他擦净了身体,帮他换上干净的里衣和中衣,再裹了狐裘。程清送来清茶和点心,又退了出去。宇文彻脱掉衣服,一丝不挂地泡在池中,对陈望之道,“你瞧,我胸口这些,不是疤么?”
行军作战,宇文彻向来身先士卒,负伤自然不足为奇。陈望之凑近了细细观摩,果见他前胸、手臂和锁骨都有伤痕。“痛不痛?”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宇文彻锁骨的那处疤痕,“很痛罢……”
“还好,小伤,不碍事。”宇文彻握住他的指尖,“你觉得我这样丑么?”
陈望之猛力摇头,“怎么会!”
“那不就得了,你不要为了疤痕难过。”宇文彻指着锁骨,笑道,“这是我小时候的伤。”
“小时候?”
“嗯,有个人不喜欢我,见了面就追着我打。我打他不过,只能逃走。结果有一次逃不开,被他抓住,就有了这道疤。”
陈望之清澈的双目盛满同情,“可惜我不在,不然,我们一起,他肯定打不过。”
宇文彻松开他的手,撩起水扑在身上,“都过去的事了。当时生气,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怪有趣的。”
“那个人,在哪里?”陈望之追问。
宇文彻垂下眼睛,“我很多年没见过他,后来,听说他可能死了。”
第23章
直到就寝,陈望之依旧不屈不挠地追问,“那个人是谁?”
宇文彻将手指插入他发间,顺了顺,确定干透了才放下心来,“那个人,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也想听你讲。”陈望之靠着宇文彻胸口,“你小时候的事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上次你便说要给我讲一讲,结果自己睡着了,我听着你睡觉,好生无聊。”
宇文彻道,“好,不过,是个很无聊的故事。我告诉过你,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身份卑微,父亲根本不重视我这个儿子。后来,我终于有了点用处,你知道质子么?就是送到别的国家,作为人质。我记得,离开草原时,草那么高,天空那么远,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去了。”
陈望之道,“草原这样美,我也想去看一看。”
宇文彻道,“好。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便带你去。”
陈望之在他胸口扭来扭去,扒开衣襟,找到锁骨的疤痕,伸出一根手指摩挲,“你说,你去别的国家,去哪儿呢?”
“是一个很美的国家,与草原完全不同,春天的桃花犹如云霞,我喜欢那里。就是在那里,”宇文彻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睛,“我遇到一个人,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宇文彻艰难地背诵着学监布置的功课,对他而言,《诗》三百太过艰涩。“桃之,”不小心咬了舌头,他气恼地朝池塘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桃之夭夭,灼——”
背不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没人在意他这个异国的质子。用高玢的话说,鞑子大字不识,生性愚笨。即便认认真真交上功课,学监亦往往置之不理。“灼灼其华。”宇文彻吁了口气,他天生不服输,既然决定背过,便一定要背下来。“桃之夭夭,”口中反复念叨,“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
第二日,学监检查。宇文彻头一个举起手臂。学监皱皱眉,点他起来。宇文彻背了一夜,几乎可以倒背如流。那学监终于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道,“不错。”他很少主动发言,众人纷纷回头,陈望之也转过脸投来目光,表情颇为惊讶。宇文彻得到他的注目,心满意足,坐在陈望之身旁的高玢却重重咳嗽,学监怒道,“高玢,好好的,你做什么怪声?”
高玢掸了掸袍袖,起身懒洋洋道,“什么了不起?三岁小孩儿都能背过。”
学监道,“三岁小孩儿?那你说说,你倒是背过了没有?”
“当然。”高玢朗声背诵一遍,挑眉盯着宇文彻,“话都说不囫囵的狗,学了三两句就来卖弄——”
“高玢!”学监勃然大怒,“出去!”
高玢懒懒散散作个揖,长袖带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顿时响起阵阵窃窃私语。高玢足足有大半个月没来太学,据说惹出了乱子,被父亲狠狠责打后关在家中闭门思过。陈望之面露犹豫,学监瞪他两眼,继续讲解。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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