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冷笑道:“自然不是。”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啊?”
韩璧:“皇宫森严,单凭宋氏微末余党,如何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沈知秋:“你不是说,他们买通了禁军统领……”
韩璧笑道:“禁军统领,曾在西北受过我兄长的救命之恩。”
沈知秋却是彻底想不明白了。
“皇权与世家,唇齿相依时便彼此宽容笼络,对立交恶时便斗个不死不休,就好比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尚幼,便只能与外戚宋家交好;待他羽翼渐丰,便选了韩家为助力,打压外戚气焰。”韩璧轻声说着,声音在寂夜里回响,“他是明君,更是寡人,不会允许任何一族与他并肩而立,因此,韩皇后多年无子,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不敢生,若是荣宠极盛的韩家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可扶立为帝的太子,陛下如何能忍?”
沈知秋问:“既然如此,他何苦娶你大姐为妻?”
“陛下确实喜欢她……我大姐入宫不过六年,就是六年专宠,再无他人。”韩璧叹道,“因此,陛下才会选择牺牲韩家,为得就是提前削弱外戚势力,让皇后无依无靠,不至于背靠韩家大族,影响朝局。”
沈知秋:“可是她死了。”
“你说,是设计一场成功的逼宫容易些,还是造就一场失败的刺杀更容易些?”韩璧淡淡道。
沈知秋的心头忽然一沉:“这……”
“若没禁军统领的里应外合,叛党武功再高,甚至连宫门都可能闯不进去,更别说是攻破皇帝所处的太极殿;可是,倘若他们最初的目标就是皇后所在的长秋宫呢?行刺之夜,禁苑一片纠乱,唯有长秋宫井井有条,宫门大开,静候赴死之期。”
韩璧顿了顿,“宋氏族人自以为是,却不知若没有韩家的暗中支持,韩皇后在宫中里应外合,行刺根本不能成事;其后,那一夜长秋宫人尽数死于叛党剑下,皇后自刎当场,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皇后的幼弟,我藏在衣箱之中,是唯一的证人。”
韩皇后以死证道,证得是韩家的忠心。
不是没想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宋家灭族之祸尤在眼前,轮到韩家,皇帝也是暗中筹备已久,继而征北将军韩瑗入狱,丞相韩珣停职查办,没有一件不由皇帝授意而行。
韩皇后眼见着韩家已是水深火热、朝不虑夕,如何甘心独活,遂设下宋氏叛党一局,为得就是永远终结皇帝的猜疑。
韩家不会再有皇后,更不会扶立莫须有的太子,除了君王恩宠,再无依仗。
此计虽险,却赌上了韩皇后的命,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国皇后竟会亲自设局,只为逼死自己。
甚至,还让年仅十岁的韩璧躲在衣箱之中作为人证,以不懂说谎的孩童之口道出韩皇后遗言,句句悲切诚恳,令皇帝不得不信。
韩皇后死后,其兄韩瑗京郊练兵一事被证乃是有人捕风捉影,虽是如此,韩瑗仍被贬南下治水,至今十五年未曾返京;韩珣勾结宋氏余党之事被批子虚乌有,帝复用其为相。
幼弟韩璧,虽深受帝宠,成年以后,却一无功名,二不入仕途,只是玩乐人间,行商贾之途。
至此,京城韩氏青黄不接,除了韩珣以外,再无任京官者。
韩璧低声道:“韩家与她之间,并非相依为命,而是用她的命,换了全族的命。”世家大族,风骨昭昭,舍身成仁,莫过于此。
沈知秋亦是难忍心酸,他从不知韩璧背后有此故事。
韩璧:“我只恨当时太小,不能为我大姐做些什么……”
沈知秋却不由得想到那个小小的、年仅十岁的阿宣。
韩皇后自刎,自然是不愿意让幼弟看见这一幕的,便把他藏到了衣箱中,要他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年幼的阿宣躲在衣箱里头,过了漫长寂静的一夜,他也许偷偷哭了,但没人知道;他知道外头会发生什么,却不能阻止。
翌日清晨,当皇帝走进长秋宫的时候,阿宣就长大成了韩璧。
姐姐已经死了,他一字一句地道着姐姐的遗言,就如同他们最初约定的那样。
“阿宣,你是最聪明的孩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把他藏进衣箱之前,韩皇后含泪笑道。
长秋宫中,在皇帝的身边,韩璧望着韩皇后的尸体,低声地应道:“姐姐,我活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沈知秋忽然双手揽住了韩璧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肩上:“阿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韩璧被他倏然一抱,背部不由得僵了一阵,继而才渐渐放松下来接受来自身旁人的安慰:“嗯。”
他的头微微侧着,温热的唇微微碰上沈知秋的发顶,动作极轻,不过停留片刻便移开,那抹柔情亦随风消散,叫人捉不住些许端倪。
第35章 蝶栖
夜凉如水,心却逐渐暖了起来。
然而,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之前,最先清醒过来的人是沈知秋。
他不知道方才有过羽蝶般的轻吻,也不知道那一吻竟是落在他的发心,他只是悻悻地松开了手,唯恐他的轻举妄动冒犯到对方。
“对不起……”
韩璧感觉到他退了回去,倒也不作挽留,只是故作姿态地轻笑道:“抱够了吗?”
沈知秋脸上一红,便不由得地庆幸如今是深夜,不会让人察觉他的失态。不知为何,方才他与韩璧之间分明是隔着一张被子在拥抱,彼此却显得比过往还要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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