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椎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把剥好的一只重瓣桔子花推到她面前。
“好吧,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靠近了奥朗哲布那项研究的核心部分。”他终于开口说,“我一直觉得奇怪,奥朗哲布有的是实验室手段,来验证飞人脑电波与超级芯片的融合程度,但是他为什么非要把那块芯片设计成飞船控制电脑波段专用的呢?我可不认为那种实验室老头子会有我和翎毛对飞行的那怕是一半的热爱。”
八音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在翎毛跟彻青霄号的主控电脑相连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猜想,不过还需要验证。”林椎口气轻快地说,“那跟你对翎毛的期望无关,八音。现在我们再来谈谈你对我和翎毛结婚的担忧。我不否认,一旦翎毛知道了我隐藏的秘密,他会很痛苦。比飞羽期还要更深切,影响深远……或许会是精神崩溃式的痛苦,这很可能会对他的芯片产生颠覆式的影响。我毫不怀疑在这样的力量之下,‘附庸性文明’这个概念终将终止,而飞人在你们种族中受到的歧视,也将在翎毛的飞翼能笼罩银河时消亡。”
他的声音略略低沉了一些,不象方才那样讨嫌式地调笑了。
“至于翎毛本身。生命缓解痛苦的最好办法是时间和遗忘,这几乎是哲学和心理学上默认的共识。这也就是你认为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翎毛飞羽期上的原因,对吧?可是你跟我,还有烈火,在这些年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翎毛,或者其实世间所有感情,有思维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无奈,有些回忆,再痛苦,再悲伤,我们也要不顾一切地把它留存在生命里——”
“……”八音垂下眼帘,林椎把她不安的心情如此清晰而深沉地描述了出来。她这些时日埋藏在心底间隐隐的悲哀与无奈,忽然间变得沉重,变得无法回避,她沉重地恐惧起来,心灵绝望得几乎窒息。她无意识地望着林椎放在桌上的那朵美丽的,脆弱晶莹的花状桔瓣,轻得近乎耳语式的喃喃道:
“对,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当然,这对你来说是多余的,你肯定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她抬起眼睛,有些哀求地看着林椎,“说真的,这些天看着翎毛对你的眼神,对你的信任,我几乎不敢去想象,如果没有飞羽期作安慰的话,我该怎样面对将来终将要失去你的他……”她的嗓音里饱含着未知的悲哀与恐惧,“他会疯的,一定会疯了的。你可怜可怜他吧,林……”
她是无意识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的,话刚出口,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咬住了嘴唇。林椎没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又摆弄起那枚桔子来,他扯下一个桔瓣,仔细地撕去脉络,剥出里间羽花一样的桔肉。
“八音,你在成为改造人的那一段时间里,觉得最可怕的记忆是什么?”他突然问。
八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是想了想,她还是给出了答案。
“应该是……手术之前,在医院里作准备的那一段时间吧。”她说,“我听说过改造很痛苦,象植皮手术一样。但是植皮不过是改变皮肤,我还要改变皮下神经,四肢骨骼……所以那时候我的脑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几乎要爆炸了。我真的是在为了种族的自由牺牲自己吗? 我仇恨那些让我母亲惨死的人,还是想要活得跟一般的羽人不一样?我的生命意义究竟是什么?”她苦笑了笑,说,“每天,护士端来我的营养餐,或者是给我做手术前的皮下注射时,就是我最抑郁的时候,觉得自己就象是,就象是……”
“就象是一头农场里等待屠宰的猪。”林椎替她补充说,“而且你比猪还要可怜。猪不会想象自己的猪排是茄汁还是红烧,猪肝是爆炒还是清炖……而我们这些所谓的赋予了智慧的高等生物,非常可怜的,抑止不住地就要去想。”
八音又好笑又无奈地瞪了这个从来说不出正经话的男人一眼。
“那时候你想过要逃跑吗?”林椎问。
“……想过的。”
“跑了吗?”
“……没有……”八音叹了口气,“一旦真正开始考虑要不要后退的时候,就会想起了生命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牵绊,阻止着我真正去行动。是种族平权与自由联盟——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一个地下的小组织——挤出经费来为我作手术的;这是我惟一能改变低贱人生的机会;而且,如果我不能坚强起来的话,我家庭的破碎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不下去了,林椎轻轻地勾了勾嘴角,逗她说:“噢,如果你渴望家庭温暖的话,还要听我叫你姐姐吗?”
八音窘迫又好笑地眨了眨眼睛,象是抿去了一滴泪水,立刻又象是恍然大悟一般,那美丽得如同天空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突然清明澄澈地瞧住了林椎:
“你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刻,是不是?所以你觉得将来,翎毛……”
林椎没有回答,翎毛的羽冠却突然一下子从窗户边冒了出来。
“队长觉得我怎么了?”他开心地问,一手抱着两个碧绿嫩黄的甜瓜,费力地从半开的窗子里爬了进来。八音吓了一大跳,赶忙站起身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瓜。
“没……没什么。”她说。
“她问我觉得你为什么会这么简单地答应跟我结婚。”林椎轻快地说,“没有求婚,没有戒指,没有鲜花,而且居然是在sè_qíng酒吧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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