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是喜欢上一个弯的还是直的,这么些年了,就从来没有哪一段开始过。”
按灭烟头,他继续道:“你知道恋爱吗?不是上来就说操的那种关系,逮着谁想上不是喜欢,看上水灵灵的小男生那也不叫爱情,我的亲哥诶,你拍胸脯问问自己,远的咱就不说了,我就问这次的吧,你真那么喜欢赵自?”
“……你什么意思。”
“这么着吧,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秋言少说,“赵自生日是哪天?”
“他寝室在哪个区?”
“他平常总背的包是什么颜色的?”
“他喜欢哪个牌子的鞋?”
“他住的是四人间、六人间还是八人间?”
一室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他腰围多少?”
“……二尺二到二尺三吧。”
秋言少深深的无力,他垂着肩膀,爬上飘窗坐吴树对面,一语不发,看着对面那个阴郁的男人,带给吴树脑震荡的那几拳还在眼眶上留着一片弥漫的青紫,几天没睡好,双眼透着红,一头头发从来没打理明白过,上下左右的乱支楞。
秋言少叹了口气,去厨房端来两杯热水,塞进吴树手里。
“谈个恋爱吧,树哥。”他说,“认认真真的,好好地谈个恋爱。”
“我怎么就没好好对待了?”
“除了赵自这小弟弟长什么样,三围如何,你还知道些什么,从咱们认识到现在,你就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这词现在好像成褒义词了,不过你老这么对待自个看上的发展对象,连人家生日都不知道,谁能跟你处?虽然人家直男都挺一根筋单线思维的,可你看人老蒋都知道追女孩子写‘我把心置你裙边之下’,你一来就上嘴啃,谁受得了?这是耍流氓啊哥。”
秋言少慷慨激昂地说完,撸一把头发,长叹:“真特么想给你报个恋爱培训班。”
吴树不做声,掏出另一支烟来,他眯着眼往窗户外头看,二十七层能看很远,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半晌他问道:“那你跟你那些前男友都是怎么分的。”
“能有什么原因。”秋言少泄了气,靠着飘窗上的抱枕,眼睛追随着吴树也往屋外瞟。
“什么原因?”吴树不依不饶。
“劈腿呗,就别问我为什么劈腿了,二次伤害。”秋言少一锤定音,不再继续说教,“收拾收拾,洗把脸,我买了菜,咱哥俩吃个满汉全席。”
吴树在秋言少家吃白食吃到了月中,那颗强大的内心竟然就这样把失恋消解得差不多了,赵自已经把他的微信拉黑,补发的工资吴树支付宝转了去,联系方式也从通讯录删掉,每次无疾而终的感情总是这么个处理方式,成了套路,就连他自己都习惯了。
但凡这样一遭后,他都会去一趟城西的川海公园,那是石城最大的公墓,吴树的母亲就葬在那里,在墓园深处,福林园a区21排7号,快二十年了,当初7号墓地旁的那株柏树已经有两块半碑那么高,前些年吴树插的柳条挨着柏树也长开了。老话说,帝植松、候植柏、四士植桐、男植杨、女植柳,他送不了他妈什么,就给她插支柳吧。
吴树把花放在石板盖上,遮住“孝子吴树敬立”几个字。
这二十几年,幼年大部分时间他跟着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学会了自立、学会了不在乎任何白眼、不被任何社会评判标准影响,活在当下,昨日之事不可追,明日之事未可知,虽孑然一身,但潇洒泰然,也过得不错。
只除了一件,他没能从他母亲这里学到爱,至始至终他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邻里称道的女人会爱上一个泼皮无赖,还是说爱情本身如此,让人糊涂。
他看着贴在墓碑上母亲的脸,和他这会没差几岁,留着齐肩短发,笑起来露出门牙旁拔掉的一颗没来得及补的坏牙,那笑容从陶瓷贴片后头透过来,在吴树心里激荡着、汹涌着,甜丝丝,像一碗齁甜的糖水,却盛满了锋锐的冰渣,吴树能这么看一整天,想着他六岁以前仅存不多的关于母亲的回忆,但回忆不能弥补什么,照片不能教会他什么,更不能回答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第二天,吴树起了个大早,他把秋言少从被子里扒出来,大手一扬,在他屁股蛋上印了个手掌印。秋大少爷“艹”地跳起来,下盘不稳又栽进被窝堆里,顶着一头飞扬的软毛,瞪着疼得眼泪汪汪的大眼:“大早上的——神经病!”
吴树毫不理会,问:“你觉得谈过几次恋爱算经验丰富?”
秋言少迷糊不清:“五六七八次吧。”
“成。”
“成什么?”
“就我数得过来的,你谈了六个。”吴树正色。
秋言少清醒了些,依旧懵逼地看吴树。
“不能光你日日笙歌,你得教导教导你兄弟,我都空虚寂寞冷多少年了。”
秋言少瞪着眼,从胸腔里迸发出一声呐喊:“不要!”
吴树被吓得不轻,刚刚那一嗓子实在有点大:“怎么了?教我泡男人这么可怕?”
“我没这能耐。”秋言少坐直了,垂着脑袋抹脸,彻底清醒过来后接着说,“对,我没这能耐。”
吴树不强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退一步,你就陪我去一趟潮东。”
“这怎么叫各退一步了,我怎么觉得我还是受害者呢?”秋言少眼圈还红着,软软糯糯的调子配着他那张祸害人的脸,要不是吴树这么多年下来的定力,估计也能上嘴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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