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醇玉听着好笑。
燕容又道:“我见过人哭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我哭了吧?”
原醇玉随口这么一说,心下觉得还真有这可能。果然燕容听完便奇怪道:“你那时不是要哭了?”
“不是。”
“不是?”燕容静了会儿,“那是得了什么病?”
和燕容讲不懂。原醇玉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或许真是病吧。”
悲伤,愤怒,狗急跳墙这类词,对那样平和的生活养出来的心境平和的少爷来说,一定是讲不懂的。
那就当它们是病吧。
原醇玉说完燕容便再没声了,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大约,已经睡着了。他就知道,什么都没法让燕容睡不安生。
原醇玉听着燕容节奏安稳的呼吸,闭了眼,渐渐地随燕容的呼吸声沉入虚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天唤醒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
原醇玉梦见自己在跑。不停地,不停地跑。
——不,不是跑,是逃。
身后传来怒骂声,喊他小偷,骗子。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过拥挤在身边的一张张嫌恶的脸。小小年纪出来行骗盗窃,家里人也不管管。才多大手脚就这么不干净,这要大了还得了。
这死小孩又偷东西!
男人举着棍子追上来,那棍子又粗又重,在男人手中蠢蠢欲动。打在身上,一定疼的厉害。原醇玉惊恐地想着,听见男人与他的距离渐渐缩短,他想说我没偷东西,可嘴里又分明塞满了本不属于自己食物。
这下原醇玉无话可说了,心里又怕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呼的都涌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向他伸出了手。
泪水模糊了眼,伸出手的人看不清楚容颜,只觉得那手异常温暖,一握上去,周围的冷厉的神情言语都一一淡下。
原醇玉瞪大眼,想看清那人的脸,可偏偏泪水糊满了眼睛,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那张脸。
原醇玉揉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那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心上涌动的绝望鲜明刻骨,原醇玉知道他要死了,知道是什么让他死了,一切都清晰而深刻,只有那张脸,依然模糊不清。
原醇玉明白了。
并不是眼泪一直挡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而是那个人死去的太久,那张脸,已经不在记忆之中了。
睁开眼。
摸了下眼角,竟这么不争气,真的湿了一片。赶紧擦擦干净。
燕容卧在身边睡得正酣,睡颜纯稚,仿若婴孩。
或许是燕容的吐息□□逸,原醇玉在燕容身边躺了一会儿,竟又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时,燕容正趴在床前翻着一卷卷轴。
原醇玉伸了只手过去,抱住燕容腰际。
燕容似乎很高兴,眉梢都较平日挑高了些,侧头对原醇玉道:“我想起来了,昨日那人用的术法不就是那个……”
邪魔之法,以噬食生命为力量源泉。配以仇恨食之更佳。
这术法助他复仇,也拉着他堕落成嗜杀的失魂之人。
在燕容口中,却无任何悲悯或唏嘘,似乎与寻常术法无异。
燕容面上自然流露的纯粹喜悦,原醇玉看着眼里,心中五味陈咋,道:“是这术法。”
燕容便合了卷轴。又捧了原醇玉的脸,要看原醇玉的眼睛。
原醇玉琢磨着燕容约莫是信了病红的说法,好笑道。“已经不再红了。”
燕容仍极认真地对着原醇玉的眼睛看,见原醇玉双眼干干净净黑白分明,这才作罢。
少做歇息后,便该启程了。
至于这地方,经过术法的吞噬已不剩什么过往的阴翳,那就,让它这么继续埋在记忆中。
可原醇玉忽然全都想了起来。
夜里的那场梦将过去原醇玉刻意忽略的记忆连根拔起,连同,那时的绝望。
很小的时候,原醇玉就离开家独自谋生了。记忆中对父母的印象很淡,只记得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对他也爱答不理的,因此刻意抛弃或是生离死别,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独自谋生不是什么舒服活儿,每天跟着同样落魄的无家可归者锻炼锻炼偷偷骗骗的把戏,心软的见他年纪小或许不去追究,脾气爆的一棍子就上来了。好在原醇玉目光雪亮,知道什么人好欺负,什么人偷他个把东西也浑然不觉,因此倒也饥一顿饱一顿地挨了过来。
将看人的把戏教给原醇玉的人,是个漂亮的少年。
原醇玉不知道少年属于心软的还是心硬的那边。
最初离家时,原醇玉便撞见少年偷偷摸摸溜进街头王老头子家,从重病将死的老头子家卷走了一大袋银两。原醇玉想,这人一定是个心硬的人。
原醇玉两天吃完了刚咽气的王老头子家的食物,坐在街头饿得头昏眼花,面前摆的从王老头子家捞的小破碗里空空如也。少年从他面前慢悠悠晃过,腰间钱袋叮当响。
响得原醇玉心痒。
原醇玉初次偷钱袋手法蹩脚,未将钱袋扯下已被捏住了手腕。
少年却丝毫不气恼,摸了摸钱袋往他碗里放了一小块碎银,笑吟吟地告诉他如何偷人钱袋不易被人发觉。原醇玉想,这人或许是个心软的人。
原醇玉用那角碎银买了两块包子做午饭,舔干净了嘴角的渣子,盯着路上行人的钱袋蠢蠢欲动。
心痒没多久,便耐不住性子了,照着少年教的法子去摸人钱袋。
可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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