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逸之呆愣愣地看我,模样分外可爱。我越看越觉得喜欢,遂继续不知死活地道:“时兰的凤冠我也留着,你戴给我看可好……亲娘亲娘!时大老板您脚下留情嗷嗷嗷——!!!”
时逸之的脚尖点在我脚面上,慢条斯理碾了碾,而后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方才说什么了?再说一遍。”语气就跟杀鸡的问鸡“你喜欢煲汤还是油炸”相差无几。
我赶紧识相道:“小的问您饿不饿,中饭要吃什么。”
时逸之笑道:“只要是你出钱请客,我什么都吃。”真他娘的抠!
半个时辰后,换了衣裳的时逸之与我一同坐在仙人居二楼的雅间里磕牙。酒过三巡,时逸之忽然道:“京兆尹唐期被削官了。”
“唐期?”我仔细回忆了一遍,一拍桌子:“四年前才名动天下的那个状元郎唐期?我记得他,当初他可是太风光了,头顶翎花绕了一圈,不晓得迷倒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话说回来,好端端的怎么被削官了?”
时逸之点头道:“正是他——不懂得审时度势,自以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结果被旁人翻出做京兆尹时贪污受贿的铁证,若非赶在陛下提仁政的时候,怕连命都保不住。”
我道:“做官的没几个干净。”
我这话一出,时逸之笑的直咳嗽:“别忘了你也是做官的,怎么说话没点谱!”
我想了想,话锋一转:“唐期被削官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时逸之被我看了一会,终于慢慢地正起神色,蹙眉道:“有关系,关系大了。”
这里面一定有些说法。我叹口气,很有自知之明的提醒道:“你从头说吧,慢慢说,别把我说晕了。”
……
所以原来,时逸之也是陛下的人。
时逸之同我讲的,唐期被削官这事牵扯颇深,表面上是因为他贪污受贿,实际上是为了扳倒当年帮他科举作弊的主考官——段阁老。
段阁老是太皇太后的人,做人也算本本分分,唯一能被人拿捏住的缺点就是贪财。唐期生在富户人家,有些小才华,却也没到惊才艳艳的地步,当年没少为讨个功名孝敬段阁老。段阁老有心给他个后门,恰逢秋试,唐期与从外地来的穷书生封意安同一茬进了考场,段阁老心里活络,灵机一动,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啊!唐期已在京城小有名气,封意安一个外乡人谁认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亲自提笔,悄悄地把封意安的文章署名换成了唐期。
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连封意安都不晓得,还曾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学识浅薄才落的榜。
唐期如愿中了状元,一时风光无限,还有段阁老收他做门生,背靠大树好乘凉,官员亨通,无人能挡,最后索性做了段家女婿,贪污来的银子,多半都拿去讨段阁老欢心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原本可以就此揭过。偏偏封意安真是个有才的人,在去年的秋试上又写出一篇使人叹为观止的好文章,主考官却不是段阁老。
去年的主考官叫纪源,是个细心的文痴,初读此文便大为拜服,顾不得尊卑身份,竟会亲自去封意安所在的客栈拜访讨教,两人细谈之下,方才对三年前那场秋试的一点猫腻有些察觉。
毕竟唐期中了状元的那篇文章与封意安平日所做文章太过相似,其中风骨,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了解了事情始末之后,纪源便想点封意安做状元,以弥补他这三年里受的委屈。封意安是个聪明人,心知段阁老权重,自己又与唐期有这么一层糟心的关系,若贸然入朝为官,必遭打压,满腹才学抱负难以施展。
思来想去,封意安将自己的打算与纪源仔细说过一遍,谢绝了纪源的好意。纪源无奈,只得将第二名的榜眼提为状元,封意安则彻底地改名换姓,入纪府做了一名普通的幕僚先生。
原本是天知地知的事,活该唐期嘴巴不严谨,婉月楼里喝了酒,自己吐出来。
事后时逸之悄悄地去纪府拜访过,证实此事不虚,封意安的确是可堪大任之才。
无论什么消息,只要被时逸之探到,陛下不久也会知道。这两个人一合计,很好,正愁段阁老碍眼呢,唐期这种自己送上门的人头,任谁都没道理不要。
本来单凭贪污受贿这一点,段阁老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唐期是段家女婿,段阁老又怎会其他于不顾?只可惜唐期脑子不够用,不晓得咬定青山不放松,抵死不认的道理,进了牢房刚挨两鞭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直到浑浑噩噩的画了押,才发现那张纸上的罪名不单只有耽误受贿,还有科举舞弊,行贿,买卖官员这几条,然而为时已晚,黄花菜冰凉。
有唐期认罪,纪源适时的举荐封意安出来,段阁老便理所当然地无话可说,只有跟着唐期一块认罪。
京兆尹的位置空了,换谁填上又是问题,时逸之便是在愁这个。
陛下的意思,是要封意安来做这个京兆尹。
一张大馅饼砸下来,却不知封意安怎么想的,按理说如今真相大白了,正该是他得意的时候,有皇帝撑腰,想做什么做不成?哪想到几茬说客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封意安只是礼节性地表示感激,打定主意继续闷在纪府做幕僚,纪源劝都没用,半点不松口,逼急了还要撞墙。
封意安是个能用的人,说白了一块肥肉,陛下哪有就此放弃的道理?怎么办,继续派倒霉的去跟封意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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