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偌大宅邸,便只剩下我这一个主人。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驸马出走后的第一日,我便摒弃从人,独自一人将所有的楼宇台阁都逛了一遍。
父亲为我营造的乃是“甲第”,意即赐宅中的第一等,然而实际营造时,其实又远胜于寻常赐第,宅中所有砖石木料、器物花木,不是直接从禁中移来,就是仿内廷建制而造,不少精巧细腻之处,较之内廷还要更胜一筹。
父亲驾崩之后,母亲命武三思之兄审思来监管宅邸营造,于是我这宅邸的等次不期然间又升了一级:正门厅堂倒还不算太出格,花纹雕饰,都中规中矩;内中则回廊曲折,光是大屋便有数十间,亭台楼阁,更是数不胜数;后宅又有六个花园,其中四个分设四季之景,广植珍本的牡丹、菊花、梅花等物,务求每月都有景可赏,有花可玩;另外两个,一个疏旷阔大,内里用土堆出一个球场,能供两队计十人跑马比试,边上又仿太液池设了一处池塘,水不过没腰之深,宽却能浮四叶小舟;一个则娇小玲珑,一切景致,尽仿着蓬莱殿中庭院。
兴道坊中多高门大宅,占地或有过于我者,院墙之高,却无出我家。僮仆婢侍之盛,亦无一家能过于我。
且别家都是一家一族、群聚而居,我这宅邸却不是单单供应我这一身。无论吃饭,睡觉,游园,戏耍,看书,写字,骑马,踢毬…一切都只有我一人。这感觉简直像是回到了前世,暑假里所有人都回了假,我却一人留在宿舍,一人吃,一人住,一人去图书馆的时候,只不过这回这个宿舍格外的大,也格外地…孤单。
那个人住在比我这宅邸更大的宫殿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说,如今她有丈夫,有儿子,父亲做了邦伯,同母兄长有了前程,她已得到了自己所渴望得到的一切,生活得幸福美满?我不得而知。
兴道坊离宫城再近,那也是皇城之外的地方,我已是出了宫的公主,而她却是嫁入了宫的太子妃,即将册封的皇后,就算母亲废黜皇帝,她也已是宫中之人,我们不但从距离上分了内外,从宗法上说,也是亲疏有别。
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动手,李睿又会被怎么处置呢?母亲只有两个儿子,李睿居幼,应当不至于太薄待他罢?另一个历史中,武后将被废的皇帝怎样处置了来着?似乎是…流放?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
李睿若是被废,不是被幽禁,便是被流放,而韦欢作为他的正妻,若是流放,一定是要跟随的。
如今这年月的流放,绝非文明社会里的旅游可比。不说乘驴骑马、一去数百上千里的路途劳累,也不说除了京城之外,各地的物资匮乏、缺医少药,些许小病,便可轻易要人性命,只说边地闭塞、消息不通,京中一旦有了万一,阴谋之人只要伪造一封诏书,或是派几个刺客死士,便可轻易让李睿和韦欢死在当地,这样的风险,就算母亲能承受,我也决计承受不来。
李睿是母亲血嗣,他的安危尚有许多人关心,还有许多人为了保护他而殒身不恤,韦欢却只是李睿的附庸,或死或活,根本无人在意。没有人愿意保护她,除了我。
而我所能护住的地方,就只有京中而已。
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留在京中,留在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一个错眼,把安仁坊和兴道坊看混了,变成了安道坊…已改
第168章 修好
驸马郑博搬回家的第三日,太子妃韦氏传令命我进宫。
封皇后的吉日定在七月,未册封之前,她还暂住在东宫内,以太子妃的身份代摄皇后事。父亲的后宫本就清静得很,如今大部分嫔妃又被送出了宫,李睿一向虽是fēng_liú,内院里认真娶纳、有名有分却只韦欢一个,因此内廷中风平浪静、毫无波澜。至于外命妇那里觐见、封赏、谢恩等事虽繁,可母亲虽做了皇太后,却有意无意的还将皇后的职权攥在手中,不许旁人干预,故此新皇登基,韦欢这太子妃却反倒比从前还更闲散了,每日最大的职司,不过是在母亲身前侍奉,叫我进宫,也不拿捏太子妃的架子,直接便唤我去了母亲那里。
我已有近十日不曾见过母亲,因此紫宸殿的宫人见了我都极是亲热,连平日不司传唤的都一层一层向内扬声道:“长乐公主来了。”竟不让我等候,十数人直直将我拥进去,入内未及拜见便已被母亲叫起,母亲将我打量一眼,微笑颔一颔首,带着些嗔怪地道:“出了宫就这么快活?将你阿娘都忘了?这么几日,连一封书信都没有,若不是你阿嫂叫你,只怕我想见你都见不到。”
我其实前一日便曾递牒请见太子妃,韦欢却推脱着不肯见我——自那日她从绫绮殿走了以后,我们之间的往来便流于表面:她会在守灵时派人来看顾我,会在我身体不适时叫我的侍儿到跟前察问详情,会在我迁居时遣人道贺、赐下丰厚的赏赐和勉慰的话语,我则按礼节在外命妇的班中朝觐她,按规矩递表谢恩,或是按惯例遣人问未来皇后的起居。我们两个从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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