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复地回想,想着白日里崔明德和我说的每一个字,想着阿欢的一切优势与劣势,以及母亲从前关于阿欢的每一次评价。
最初的时候,母亲一定是没有看上阿欢的,不然她不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李睿这个太子再是年少懦弱,未来的“太子妃”也一定是胜过一位公主的。母亲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要立阿欢为妃,便不会那样明示暗示地教导我、引我与她选定的太子妃结仇。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决心要选她呢?
阿欢不愿意向我提及家里的事,我也从不主动打探。是以韦玄贞和崔氏的封赏,我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那之前我还以为她家中困窘,常常明里暗里地想着补贴她。便是知道了这封赏,我也并没有当做一回大事,毕竟五品散官和一品公主之间,实在是…天差地别。
可是仔细想想,五品实在是个很微妙的品级。
常参官以五品为始,韦玄贞封的虽然是个散官,可是有了这样的品级,又是京兆韦氏的出身,难保就不被选上一任五品,具备了入朝常参的资格,他这样的年纪,做个五品,虽不算显达,却也绝不丢人。
何况今日听母亲说起,韦玄贞已选了豫州长史。豫州乃是上州,长史为从五品上,已是不错的官缺,做得好的,两三年内,或转别驾,或转刺史,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倘若升得快的,一年内便做上刺史也是有可能的。韦玄贞守选数年,连一七品缺都谋不到,我实在不信这上州长史是他自己筹划来的——我忽然找到了母亲选阿欢的最大理由,她父亲与兄弟都是才能浅薄、官职低微,哪怕真嫁给了李睿,对他这太子也只有拖累,毫无裨益,就算日后做了皇后,都未必镇得住后宫中那些世家嫔妃,到头来兴衰荣辱,还是全在母亲一人手里,而她家里虽是这样衰败,说出去,却依旧是京兆韦氏之女,“母亲”还是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之一,甚至还曾拒却过先太子的婚事。
最妙的是,阿欢连与这些才能浅薄、官职低微的家人,都不甚合得来,纵然是李睿想依靠拔擢自己的岳家,阿欢恐怕都不愿意。
自然,阿欢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的文采聪敏虽不及崔明德,在世家女中却也是中上,在宫中两年,除了些小小意外,并没出过什么大纰漏,替我管账、管人,也理得条理分明,若能多加历练,过个二三十年,也必是一位好贤内助。
再说,阿欢她虽是比时人所期待的美人黑了些,面容却生得极是不差,又是从小骑射,身强力壮,是生养的好胚子——一想到此,我心中便是一恸,连喝几大口茶,才将这股痛苦压下去,继续想着我阿欢的好处——母亲再是霸道,李睿毕竟是她的小儿子,娶妻时总不能全不为他考虑,而我阿欢门望虚高,生得不差,又有才干,宜子孙,与李睿相处得也还不差…
我猛然握紧了茶杯。
李睿。
倘若是李睿主动和母亲要的阿欢,那么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李睿说他看上的是我这里的楚儿,可若真是这样,为何不见他问楚儿,却总是见他来问阿欢?若他看上的真只是一个粗使宫女,以他那性子,何必遮遮掩掩?
李睿。
小时候,父亲更亲近李睿时,我没有怨恨,因为我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男尊女卑的事实不容更改,后来,父亲和母亲对李睿的教育更为上心,对我却敷衍塞责、一味溺爱时,我没有怨恨,因为我本就天性疏懒、不愿做那勤学苦读之事,再后来,李睿出宫开府、恣意花丛、fēng_liú快活,我却只能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和心上人偷摸相处、还要时时担心我们两那不可见的未来时,我也不怨恨,因为我知道母亲是那位著名的则天陛下,做她的女儿,比做她的儿子,实在是要幸福得多。
可是现在,我几乎无法抑制对李睿的怨恨,我恨他是个男人,我恨他身为太子,一母同胞,他却可以顺理成章地勾搭我的心上人,父母发现了这事,不但不会怪罪,反而因此而将我的阿欢嫁给他,阿欢明明是我的,明明是我先遇见她,可是与她先幽会的,却偏偏是李睿。
我想起阿欢初次穿胡服的那日,她那么美,将我迷得忘掉了一切。她去汝州时明明就曾陪我出去骑射,却特地穿了艳丽的胡服出去,还说自己没有带骑服。她明明已与李睿相熟,却装的好像互相不认识一样。来洛州的路上,李睿明明是与她说话,却等我出来,就无趣地走了。他们明明就已经出去幽会过,整个宫里除了我,是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事了?所以崔明德才突然那么笃定?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只瞒着我一个。
可是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
可是明明该是我的阿欢,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别人的了?
我奋力地抓起茶杯,扔向窗外。
内造的淡青色瓷杯在昏黄的夜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砸在厚重的窗棂上,又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凄厉的脆响,门外的宫人轻唤“公主”,想要推门入内,被我厉声喝退:“滚!”
她慌乱地看了我一眼,畏缩地离开,片刻后宋佛佑在门口唤我:“二娘?”
我拉开了门,怒火烧心,连嘴都哆嗦起来,几次才说出想说的话:“谁再问一句,就拖出去杖毙!”
我看见仆从们惊骇的表情,她们这会儿一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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