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
反反复复将一套拳打了数遍,李慎终于停下来,抹了把脸上汗珠,抬脚往回走。他沿着廊道走进后院,站在屋外的水池边,将海棠浇花的水桶接满,拎起来往头上倒。冰凉的清水罩头泼下,令脑子清醒不少。
王真默默跟过来,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李慎扭过头,被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垂在脸前,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可怕。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王真,半晌,抬起手招了招。
“半夜了,还不睡?”
“嗯,睡不着。”王真低声道,“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
“轻拳啊,杨火星没教过你?……哦对,你还用不着学它。”李慎拍一拍额头,给王真解释道,“这就是佣兵王李三多发明的那个居家锻炼法,我们都叫它轻拳。仙路以下,练重不练轻,说的就是这个。”
王真点点头,李慎一说居家锻炼法,他就知道了。佣兵王的事迹早被编撰出无数个版本,其中有真实记载的并不多,居家锻炼法就是其一。佣兵王亲笔所书的小册子就保存在公会总部的展览馆,上面不仅有居家锻炼法的修炼法门,还有他创造出这一门技艺的由来。
佣兵王在自述中写道:他三十岁时,练一套拳,就毁一座山。四十岁,想要练拳得把方圆五里内清空。到了五十岁,一间几百方的大院子差不多就够。而到六十岁,他在自家卧室里练拳,也不会吵醒在边上睡觉的妻子了。他把这些年居家锻炼的心得体会整理了一下,就有了这套居家锻炼法。
“明天让阿宝把东厢给你整理出来,做练功房。”李慎道,“等你控制不住把房子毁了,我就教你这一套轻拳。行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王真依言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在他的视线中,李慎双手撑着水池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打在对方隐隐露出的侧脸上,像是照着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相处越多,王真就越搞不懂李慎这个人。
王真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了解得越多,就越难抽身。他立在廊柱后,逼迫自己收回望向李慎的目光,正欲离开,却不经意瞧见了站在远处阴影里的另一道身影。
朴素的衣裙也掩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美如天仙,将王真平生所见过的女人放到她面前,都毫无疑问是萤火与月争辉,不足一提。
是海棠,夫人。
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身形与面容都笼罩在阴影里,无法看清究竟是何表情。在王真的视线中,她走出阴影,一步一步走到李慎身后,大约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停下脚站定。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李慎缓缓放开撑在水池边的手臂,转过身来。
清冷如寂的月光静静落在二人身上,照亮了他们各自的面容。
没有丝毫温情,两人的表情竟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与冷漠。
李慎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
“高兴吗?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第28章 关门放狗
早上九点整,薛白狼躺在实验台上,睁开眼,看见了李慎。
“早。”
李慎冲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把将他拎起甩到肩上,抬脚往外走。搭电梯上了一楼,离开庚军会馆,开车直奔城外。
薛白狼知道李慎是要将自己送回东工,也知道回去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安静的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注视车窗外飞快闪逝的长安景色,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些熟悉的街道,也是最后一次照射在这日光之下。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也不会再去悲叹自己的这一生……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经过去。
李慎的飞翔者七系在沉默中驶出南门,沿着宽阔的机场大道一路向南。东工的会馆是唯一没有建造于城内的特例,它在长安南郊圈占了偌大一片地盘,门口的招牌是东工研究院,其中包含超过六十间大型研究所和数百间小型研究室,以及八座超大规模的生产工厂。每年从这里流出的民用及军用设备,总价值超过十万亿大唐币,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造金基地。
而在东工研究院的西北方向,则是长安城唯一的军用空艇起落场,通称燕破原。长安城上空是禁飞领域,城内所有佣兵团的军用空艇全部在此进行起落和停靠。这里也是有名的修罗场,刚刚在外面因为对立任务而厮杀回来的佣兵,可能刚下空艇又迎面撞上,于是撸起袖子再干一场简直太正常。
李慎将车停在燕破原外,扛起薛白狼往里走,一路经过两拨正在拼杀的人群,安然抵达起落场角落的一架小型空艇前。艇边的起落架台阶上坐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正低头吃着半个白面馒头,他看见李慎,便赶忙揣起馒头迎上来。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李慎问,把肩上的薛白狼放下来。
年轻人伸手搀扶住薛白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让他们吃早饭去了。”
“那你也去吧。”李慎在他那头白毛上揉了把,表情很有点小宠溺,“别啃馒头了,我在这看着……慢慢吃,不急。”
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泛起肉眼可见的红晕,他低头应了一声,匆匆转身离开。这反应看在一旁的薛白狼眼中,也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造孽。
李慎撑着腿坐到方才年轻人坐过的台阶上,有些出神的打量着远处正不断起落的各式空艇。长安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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