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样子哪像是刚从部队下来的威武军官,倒是像俘虏,更像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敢保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在部队偶尔也被上级训斥,首长就是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小时候常和单老师的女儿单思敏比对视,谁先眨眼谁输,总是我赢。我一赢她就嚷着说不算,总是找眼前有小虫子飞、有灰的借口。我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爱和她玩了。
今天我败下阵来。
我想重抬目光。几经努力,终究失败。更糟糕的是脑袋开始发懵,而且不自觉地晃动起来。
是遇到什么强烈干扰波了吧?或许是深扎脑中的无线电知识在起作用,醉汉产生的想法经常是很符合逻辑。
一双着黑色半高跟皮鞋精巧小脚,“噔,噔,噔……”一前一后轮换着从我脚边迈过时,干扰波驱使我身体向它们迈进的方向扭转。“噔,噔,噔……”渐渐远去,我感觉头能慢慢抬起来了,目光也能慢慢从脚向上转移,一定是干扰波能量在减小。
看她背影,我脑子里出现部队大院里挺拔的白杨树。
我糊里糊涂下了楼。出档案馆大门,我回头看那高耸的大楼,它确实像一本巨大的书。
四
我糊里糊涂回到部队位于城区的宿舍。整个下午脑子处于发懵状态,坐在桌子前发呆。后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脑子清醒了,冒出了几个问题:她是谁?到哪里去找她?
想干什么?想再一次像与单思敏那样比对视吗?这个城市几百万人,如果她是偶然到档案馆来,就是请福尔摩斯也未必能找着她。
围绕这些问题苦闷地、反反复复地想,想了一夜。但一点没想干扰波之类的科学问题。
我到市转办去问我转业安置的情况,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我市档案馆想要我,并愿意安排我实职,他说转业干部一般都降职安置,像你这样平级使用并安排实职是很少的。我跟他讲我学的是理科,不懂档案,专业不对口。他说哪那么多对口的哟,你转业就是再就业,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单位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心想,我成待业青年了,现在社会上找工作确实不容易。
路上我给旷庆打电话,告诉他市档案馆的领导召见我的事。旷庆说大头,听说档案馆可是清水衙门,福利待遇很差,这你可要想好哦。我说我不清楚这些,去档案馆看了看,觉得他们领导还不错,而且那里那些东西看看还觉得挺有意思。他说好单位多的是,你还是联系联系其他单位吧。我对旷庆说我怎么联系,没有熟人,再说听说找关系要请客送礼,你是知道我不会这些。旷庆说你就是太书生气,太清高,反正你要自己想好。后来我跟他讲了被“麻”的事。他笑,你小子艳福不浅呀,遇见美人了,色迷心窍了吧。我说我可不像你,我对女色避而远之,不像你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他那边哈哈笑。
我仍然四处溜达,没像旷庆说的那样去找熟人找关系联系好单位,我真不知哪个单位好哪个单位不好。
一个多月后我收到通知,让我三个月内去市档案馆报到。
我心里有事,接到通知后就立刻回部队办手续,领了一万三千多的转业费。然后我就早早地去市档案馆报到。
找人事处王处长报到,王处长又和我握手,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了。我对他说,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他说是是。
几天后单位召开职工大会,会上一把手黄馆长介绍我。
“介绍一位新同志。杨新同志!”
“到!”
“请站起来。”
“是!”
我“噌”地站起来,挺直腰板,目视主席台,样子跟国旗班的弟兄一般。
“这位杨新同志是新从部队转业的,现在拟任信息技术部主任。杨新同志过去在部队多次立功受奖,素质好,能力强,是个优秀人才。”黄馆长黑黑的脸看上去有些兴奋。
余光感觉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我,于是我也把目光从主席台慢慢转向四周,向新同事们行注目礼。但有个角落似乎又像那天一样,出现了干扰波,迫使我目光无法到达。我心中暗喜:不用麻烦福尔摩斯了。
“希望杨新同志继续发扬部队光荣传统,为地方工作做出新贡献!请坐下。”
“杨新,请坐下!”
“轰……”全场哄笑。我不好意思地坐下。开小差了。
档案馆办公大楼十五层。一楼是查阅大厅、展览大厅及个别处部室,二楼是馆领导和大部分处部室集中办公区,三楼只有我们信息技术部一个部门,还有计算机房。四楼以上是档案库房。
我们部门早就成立,人员也早齐了,只是没有领导。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我是主任,成员“一老三小”,老寇,小田、小张和小蔡。我来前部门由老寇临时负责。
老寇叫寇怀天,四十五六岁。很瘦。高高的颧骨上架着副厚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上身穿着一件旧中山装,皱巴巴的,下身穿一条深色化纤面料裤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窝囊。他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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