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拿酒精棉球利落地压住了王悦的手上的伤口,垂眸看着他的一额头的冷汗,“做噩梦?”
那哪里是梦啊?
那分明就是他死前的场景。王悦闭了一瞬眼,冷汗顺着下巴砸在被褥上,他冷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没事。”
谢景看着王悦抓着床单轻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没说话,一点点擦去王悦手上的血,捞过药替他处理伤口。
王悦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谢景,他没想到谢景会守着自己,微微一愣神后下意识说了一句“多谢”,他想抽回手,刚一动,忽然感觉手被人捏住了。
谢景没松手,低头继续给王悦擦着伤口,神色忽然多了几分淡漠。
王悦一向不习惯别人给自己处理伤口,他身份特殊,长在琅玡王家这种政治漩涡中心,平生小心谨慎,处理伤口这种事除非是亲近之人,否则绝不假手他人。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刚才让医生处理身上的伤口是因为确实危险,如今让谢景给他处理伤口,他有些不自在。
王悦也知道这不是晋朝没那么多事儿,可他依旧不自在。看了眼谢景的神色,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抽回手的冲动。
谢景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梦见什么了?”
王悦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过去的一些事。”
谢景忽然就想到查到的关于王悦过去的资料,给王悦上药的手微微一顿,他记起那调查的人给自己资料时的一句话。
“本来是个富家少爷,家里出了事,倒也是很坚强。”
谢景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继续有条不紊地给王悦处理伤口,过了良久,他才低声道:“都过去了。”
王悦闻声有片刻的怅然,都过去了?确实。人都死了,还能如何?
他一下子疲倦起来,无论他如今再后悔,再饮恨,那些事儿都没办法改变了。他和司马绍那些旧日恩怨,随着他死在这人手里,一笔勾销,过去的那些人事,一转眼都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东西了,他能和谁去算这笔烂账?
都过去了。他回不去了。
王悦紧了紧手,他今晚的情绪波动太大,他自己也察觉出来了。这些尘封了一年多的事情,忽然就随着这场暴雨涌上了心头。这场风波简直是把他浑身戾气都激出来了,他有多久没这样动过怒?上一回还是在武校场给司马绍出头。王悦忍不住低头,想按太阳穴,却又忍住了。
谢景望着低着头不说话的王悦,眸光渐渐暗了下去,他伸出手将王悦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还早,继续睡吧。”
王悦扭头看向他,过了很久,他轻声道:“麻烦你了。”
谢景忽然抬手,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揉了下王悦的头发,低声道:“睡吧。”
那揉头发的动作太过自然,王悦甚至都差点没有察觉到异样,等他回味出哪里不对劲的时候,谢景已经坐回了椅子上,脸上的神色瞧不出丝毫异样。王悦愣了愣,莫名被自己噎了一下,好像有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床上躺了很久,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的王悦扭过头,他下意识盯着谢景的脸看,灯光打得很暗很柔和,这人低着头的模样瞧着意外的相当惊艳,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惊艳。
王悦这辈子出生于东晋一流士族之门,前半生可谓享尽人间富贵,绮靡也好,清欢也罢,无一不曾享过腻过,皇宫相府丝竹弦声响彻,再难拨动心弦。可那一瞬间,他心头动了下,盯着这人竟是有片刻失神。
谢景见他望着自己,低声道:“睡吧,夜里我守着。”
第7章 文君
王老板破天荒给王悦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养伤,工资照旧发,躺在病床上的王悦从谢景嘴里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喝水,他差点没给水呛死。
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王老板发钱了!
王悦一下子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高利贷那事过去后,王悦与王乐的关系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虽然两人还是不像亲兄妹似的亲热,但王悦明显感觉到王乐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小姑娘心思细,嘴上不说什么,但一举一动都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而另一方面,高利贷公司那帮人似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王悦本以为自己动手伤人,对方会恼羞成怒地报复回来,没成想半个月过去,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这些日子望着谢景,眼神总有些异样。
王悦忽然发现,日子自打谢景出现起似乎开始变得顺风顺水了些,不知不觉间,这人帮了自己不少。
王悦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别人真心待他,他是感觉得出来的,只是他如今确实除了一句“多谢”外给不了谢景什么,要依着从前王家世子快意恩仇的性子,绝不欠别人的人情,谢景要什么他都能大大方方的给。
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一穷二白,这人情还真是只能欠着,王悦琢磨了半天,觉得也是谢景这人倒霉,没遇上他风光的时日。
而且谢景还不是王老板,也不知道他做这么多图什么。
……就当他是传说中的菩萨心肠吧。
王悦想起这些日子谢景的照顾,忽然有些想请他吃顿饭,一顿饭算不上什么,但多多少少是他对活菩萨的心意,算是香火钱吧,江湖多风波,还望菩萨以后多照应。
其实王悦就是想请谢景吃饭,哪有这么多理由啊,全是胡乱编的。
如果换做是在晋朝,他就请谢景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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