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笑着整了整他的衣襟:“不必像在军中那样恭敬,听说大都护黎于安纠集了十几名官员堵在驿馆门口向乞颜挑衅,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教训他们一下子,不要让北凉人跟他们冲突起来。”
曲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和亲的事,将军跟皇上说了么?”
百里霂的面色骤然阴翳了下去:“他说再考虑几日,不过我猜……大约是不成了。”
曲舜一怔,正要再问,那边的宦官已高声宣到:“圣上有旨,传大将军百里霂觐见。”
东宫离内宫较远,也不及瑞安宫那样的奢华,沉稳安静得不像是少年人的居所,皇帝一面跨入宫门一面转头向百里霂道:“父皇当年对大皇兄极是严厉,担心他玩物丧志,不但将这宫内一切玩物撤下,就连宫墙内的一大片蔷薇花也命人铲了个干净,只留松竹。”
他长出了口气:“幸好朕不曾住过这修身一般的地方,否则闷也闷死了,景玚倒还住得惯。”
百里霂笑了笑:“早就听说太子殿下颇有先皇遗风。”
皇帝懒懒地摆了摆手:“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来的什么遗风,听那帮溜须拍马的乱吹。”
正说着,殿内的一名文官就迎了出来,屈身跪拜:“微臣参见圣上。”
皇帝笑道:“平身吧,”他转向百里霂,“这是太子中舍人梁知秋,前年吴相推举给朕,见地还算不错。”
这个梁知秋约莫三十多岁,下颌上有些薄须,他对百里霂欠了欠身:“久闻将军大名。”
百里霂淡淡点头,也没有与他多客气,跟着皇帝继续向内殿走去。
东殿是太子读书的地方,穿过屏障就能看见遮住一面墙的书架,堆得满满当当的书卷,盛夏的宫中也没有一个打扇的宫人,只有搁在书桌上的一把宫扇,扇面上溅了几滴墨。
皇帝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殿内,正要说话,忽而听到偏殿中传来说话声,有个青年的声音道:“微臣才说这节以仁治国,太子为何出言反驳,竟说仁心与蠹蠡无异?”
“老师说仁为上德,为君者当节用爱民,敬事有信……”这个声音略带了些少年变音的低哑,语调缓慢,很有些沉稳。
“只是学生以为,治国者,若只是心存仁念,有为恶者不忍法以刑,有贪赃枉法者不忍责其害,与刀兵伤民何异?”
青年没有说话,像是在静待少年说完。
“学生前些时候读史书,见前朝孝仁帝感念民间疾苦,削减兵役赋税,使得国中富庶祥和。可是一朝北凉铁蹄南下,竟无兵马抵御,致使西北三州十六郡沦陷,险些亡国。”少年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这样的仁心,难道不是蠹虫么?”
皇帝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掀起帘幕:“玚儿,不过多读了几本书,怎敢就这样同太傅说话。”
殿内的两人忙向他见礼,百里霂也紧跟着踏进了偏殿,靠近殿门垂首站着的年轻文官恭敬地答道:“陛下切莫怪责,太子殿下生性聪颖,心思活络,这等年纪便有自己的主张实属难得。”
皇帝笑了笑,向少年招手道:“过来,朕为你引见百里将军。”
年少的太子尚未及冠,头顶用一根紫金发带束着发,眉宇间十分秀美清丽,跟昭元帝并不太相像,而是极似他亡故的母亲萧贵妃。
百里霂略一怔,微微欠身:“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百里将军不必多礼,”少年仰着头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他一番,微微一笑,“久闻百里将军驻守边关,是我朝中栋梁。”
“方才听太子所言,虽然与历代先皇祖训相悖,却与末将素来的主张十分契合,”百里霂向皇帝笑了笑,“倘若将来太子殿下继位,恐怕是我朝难得的一位尚武的君主。”
皇帝一向随意,并未觉得此言僭越,只是笑道:“果然如此,那朕不知是幸还是祸了。”
出了东宫,皇帝屏去了一众随侍,独自和百里霂穿过花廊来到一条小径上。
“甯旭,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引你去东宫见景玚?”
百里霂本来正看着他的背影失神,听了这句话低声道:“皇上是为了确立王储么?”
“唔,”皇帝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你觉得景玚如何?”
“若是要臣说实话,”百里霂笑得有些狡黠,“太子殿下可比当初的皇上靠谱多了。”
皇帝好气又好笑,指着他:“你很出息么?当年不知是谁被一帮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要朕出手相救。”
“堂堂五皇子哪里需要出手,不过是呵斥一句就完了,这样的举手之劳还要我谢你几年,”百里霂说完指了指身后宫苑的粉墙,眯起眼睛,“倒是不知哪位殿下爬到上面去摘石榴,结果失足滚下墙头,险些把我砸死。”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翻旧账,最后都忍不住相对大笑起来。
“自从建墨出了谋逆一事,朕已有很久不曾开怀大笑过了。”
百里霂慢慢收了笑意:“听说虽然乱党被剿灭,杨锦栉也已被诛杀,可是他背后的主谋始终不曾露面,就连他的同党也有漏网。”
“不错,眼下朕也派人继续查探,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杨锦栉起先同北凉的阿尔巴拉多有勾结,这次我们的联军在阿尔巴拉帐内搜到了不少与杨党的密函,或许可以由此引出主谋。”
皇帝点头:“那你明日就将这批密函信件送到御书房。”
等百里霂回到御赐的将军府邸时,正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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