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病了’?”慕容冲问了一句。
慕容儁难得地耐下心来想了想该如何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解释这所谓“病了”,却未等他考虑清楚,慕容冲便绞着舌头一字一顿地问道:“父皇,您好些了吗?”
慕容儁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后便自食其果地咳嗽起来,好容易止歇了,低头看那小东西竟然毫无知觉地将身子翻了回去,面朝下地把玩着一只不知何时从何地抓出的小陶兽。
“母后教给你这么说的,是吧?”
慕容冲不耐烦地点点头。
慕容儁发现自己兴许是真的老了,要是在几年前,换了景茂胆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顽劣不恭,恐怕他早就要火冒三丈地抽出鞭子来了,然而现在的他,却只是想笑。
唇稍牵起,慕容儁半合了眸子,静静地看着慕容冲将那陶兽压在掌间翻来翻去地玩耍,偶尔捏着它突出的两只角带它一步步歪歪扭扭地走路,玩着玩着,自己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殿外响动,慕容冲几乎是飞进了榻底,一边捏着稚嫩的嗓音惊呼:“三哥要来抓我了!父皇救我!”
慕容儁有些哭笑不得,压着嗓子唤了人来,过了一会儿自己身旁侍候的宫人绕过屏风到了眼前。
“外面是怎么了?”
“回陛下,皇后寻不到中山王了,而后……而后是太子丢了个小玩具,正哭闹着呢……”
“胡闹。”慕容儁皱起眉头:“去告诉皇后,叫她领着太子回去领罚抄书,过会儿再遣乳母来领中山王。”
“是,陛下。”
待着那内监推门出去,慕容冲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隔着屏风看看外面,再抬起头看看上面。
慕容儁摆上一幅肃面,尽管注意到了有两束目光正向着自己,却刻意不去睬,还不忘吓唬吓唬他道:“过会儿乳母也来领你回去受罚,出来吧。”
慕容冲不动,慕容儁忍不住低头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还不出来?”
“我不出来,父皇进来抓我吧。”慕容冲说着将脑袋也缩回榻底。
慕容儁一时失声,半晌屏着笑道:“你留在这,便由朕罚你,早晚躲不过,还是回去吧。”
“那你进来抓我啊。”
剑身顺着榻上的锦被将边边角角的隆起俱都抚平,朱肜冷眼梭巡这一方乱糟糟的床榻,目光下移,逐渐到了垂地的锦被盖住的榻底。
慕容冲已清晰看到一丝漏入的光明,随着外面人的动作越来越刺眼,手捏得发白,微微蜷起腿来便静静地再不敢动弹。
“放肆!给我让开!”
殿外一阵闹腾的喧哗声,朱肜蹙眉收了剑,束回鞘中,榻底又复了一片茫茫的黑暗,铁靴踏地,拐出屏风,正碰上梁琛一头撞到守在正门之外的羽林军身上,冠簪歪斜,横眉怒目,毫无形象可言。
“你——”
“梁主簿。”朱肜上前两步,伸手按住了一名护卫腰间欲出之剑,举目挑眉笑道:“梁主簿这是做什么呢?”
梁琛抖了长袖,双手有模有样地伸长到耳侧,扶正发鬓、轻弹头冠,复将指尖落到领口,慢条斯理地熨平。
秦入主邺城,留王猛驻邺,昔日燕侍郎、连秦使节梁琛得命主簿、记室督。
朱肜抱臂虚目待他一连串动作下来,倒也不急不恼,反倒带着些审视玩笑意思,到他彻底站直身子,双手交叠摞于身前,才再度开口道:“梁主簿到此,有何贵干?”
“将军到此来,又有何贵干?”梁琛反问道。
“太后食寝不安,梦行宫中有妖孽胡为,使陛下耽搁政事,长此流连。”朱肜说得理直气壮,临到最后,还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加重:“故差赵整赵侍郎自长安来宣命,命我入殿内,斩此妖孽。”
“太后真有此命?”
“若非太后之命,我岂敢胡来?”
梁琛笑弯了双眸:“想必不是太后梦什么妖孽,是将军心挂陛下,所以梦实不分了。不瞒将军,我此来是受了侍中委托,救将军于水火的。”
朱肜面色一凝:“侍中?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欲效仿樊哙?”
朱肜拧眉不答,只是暗自将双手捏紧,一手扶着剑鞘,轻刮纹路。
“也难怪。”梁琛点点头,语调轻快:“将军想必还不知晓,方才在铜雀台之上,一伶人上谏陛下,陛下由此痛思过错,已下令还都,并自此再不狩猎,此刻,想必该在……回行宫的路上?”
朱肜手上失力,带着宝剑从腰间滑出,跌在地上,慌忙弯身,欲拾时碰到梁琛好心伸出的援手,轻握着那剑拾起,奉还回去。
朱肜看了他一眼,横眉夺剑旋身,揣着满怀急切的杀意,恨不得直接将剑飞投出去,落木此刻尚还守在屏风外,见他架势,忍不住横身拦在路中……
“将军此刻再要斩什么妖孽恐怕师出无名吧!”
朱肜站住,提一口肺腑之气哽在喉头,握剑的右手收紧又放松,放松又收紧,而在他身后,梁琛便就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静静地等着他回过头来,横手一挥,站在自己身旁的羽林军得令,跑步传达下去,一众高大的暗影有序自正门、侧门散开去。
“侍中的意思,将军与赵侍郎忠勇、一心为上,所以有些事情,总容易弄不明白。”梁琛拢了双手入袖中:“这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朱肜侧身,宝剑横指内里:“我今既敢闯宫,便已不惧死,侍中若是顾惜我这一条性命,那大可不必,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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