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抄的有些累了,放下狼毫毛笔和宋琬说话,“琬儿,你可还记得你那在济南做知府的大伯父?”
宋琬点了点头,毕竟是本家亲戚,她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宋老太爷有个庶兄,和宋老太爷同年入仕。宋老太爷一举中第,庶老太爷考了三四次却还只是个举人,后来便在青州府捐了个九品知事的官做。
庶老太爷底下有两个儿子,倒也争气。大儿子宋演是天兴十七年的进士,如今已是正四品的济南府知府;二儿子宋汇则在山东盐法道上。庶老太爷过世后,庶老夫人就跟着宋演去了济南府。两家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走动。
“你哥哥后日就要启程去济南府参加秋闱,你大伯父捎信说让珩儿就住在他们家里。参加秋闱的人多,祖母估摸着客栈也难找,住不周全、吃不妥当的,还不如就住在你大伯父府中。有他照看着,祖母也安心。”宋老夫人顿了一顿,又道,“祖母想着你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你大伯父家里,要不就借着这次机会,和你哥哥一同去济南,你们兄妹俩在一起也好相互照看。”
宋琬听说济南府有一条芙蓉长街,街道两旁尽是小吃,要比青州府隆盛长街繁华许多。宋琬有些心动。
宋瑶有些坐不住了,宋老夫人只让宋琬回济南见本家亲戚,竟连提她都没提。她攥了攥手心,看向宋老夫人的面庞很是委屈,“祖母,瑶儿也想和哥哥姐姐一同前往济南。瑶儿自打来到青州,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呢。”
宋老夫人看了宋瑶一眼,有些作难,当年陈月娥嫁入宋家的时候,宋演就十分反对,若是宋瑶巴巴的跟去了,岂不是更遭人白眼。
“你哥哥姐姐都走了,瑶儿你就留在家里陪祖母吧。”
宋老夫人拒绝的十分干净利落,宋瑶神色黯淡,一双水雾眸中立即蓄满了泪水,“祖母是不是不疼瑶儿了——”
宋瑶还以为济南府宋家是多好待的,庶老夫人势利刻薄,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她才不管你是谁在哪里就给你难堪。更何况因为当年宋渊娶陈月娥进门,庶老夫人还明里暗里讥笑了宋老夫人一番。宋琬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淡笑着看宋老夫人接下来的反应。
果然,宋老夫人的面色十分难看。
宋老夫人望着哭哭啼啼的宋瑶,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起一阵厌烦,大声喝道,“你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宋瑶也真是不知轻重,竟连宋老夫人心疼她都看不出来。宋琬不动声色的瞧了宋老夫人一眼,突然有点同情宋瑶。
宋瑶被唬得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跪地,“祖母,瑶儿——瑶儿——”,吓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琬这才敛了笑意,和宋老夫人道,“祖母,妹妹身子弱,你就饶恕她这一次吧。她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可能就是想出去走走。”
宋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琬儿你别替她求情,她现在骄纵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一听到体弱,宋老夫人便想起她素日怜爱的宋瑶可能骗了她许久,脸色更是难看。
宋瑶从来没有见到宋老夫人这般生气过,她吓得泪也不敢流了,上前拉住宋老夫人的衣袖哽咽着道,“瑶儿错了,祖母您别生气。”
宋瑶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十分怜爱,宋琬看到宋老夫人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她在心里冷笑一声,忙起身和宋瑶跪在一起,替宋瑶求情道,“祖母,妹妹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祖母仁慈,您就饶了妹妹这一次。琬儿想妹妹下次也不敢再这样了。”
宋老夫人心有愧疚,连忙让方妈妈将宋琬扶了起来。宋琬借势将宋瑶拉了出去,还不忘劝慰她一番,“妹妹,祖母并不是真的要生你的气,只是你以后说话千万要注意着,莫要再往枪口上撞。今日祖母怕是气得不轻,你先回去,等祖母消气了你再来请安。”
宋瑶恨恨的看了宋琬一眼,冷笑道,“姐姐今日的这份情谊,妹妹记住了。”说完再不回头,愤愤地往后院走了。
从‘春泽斋’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月和红玉各打了一盏羊角宫灯,淡淡的光芒映在宋琬的脸庞上,看起来柔和极了。
明月一时有些看呆了,她一直知道宋琬容颜娇美在青州府乃是一绝,但她今日才发现这种娇美动人心魄。
二日清晨,宋琬在去‘春泽斋’的路上碰到了宋珩,宋珩穿着一袭蓝色圆领直裰,看样子清瘦了不少。从‘菩提寺’回来这些天,宋珩就一直呆在前院的‘含晖堂’念书,宋老夫人怕打扰了宋珩,便免去了他的晨昏定省,也不让人前去探望。这还是宋琬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宋珩。
宋珩也看到了宋琬,他停下脚步,等着宋琬走到近前,才开口叫了一声,“妹妹。”
宋珩呆呆的,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宋琬觉着眼眶有些湿润,赶忙低下头,嗫嚅着嘴唇许久才喊了一声,“哥。”
宋琬想起了前世宋珩为了救她给神宗上了许多折子,惹得神宗烦不胜烦,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宋珩流放尚阳堡。
尚阳堡常年冰封,寒苦天下所无。人都说害怕黄泉路,若到了尚阳堡,便是有十个黄泉路也不怕了。
宣靖四年,宋珩逝于冰天雪地的尚阳堡,终年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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