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恨!……”
“好恨!……宁紫玉!”
叶邵夕的声音平静而漫长,就如同洞顶滴下来的水滴,在这石洞中扩散,不能被湮灭于青苔之间。
谁料,同一时间,在远方的军营之中,有人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被一整晚成片的梦魇所扰,总是睡不安眠。
“不!叶邵夕!你不能恨我!!”
“不!不!叶邵夕!你不能!”
“你不能恨我!!——”
宁紫玉一惊,猛地睁开眼睛,由床上坐起。
“呼……呼……”
他来回望了望四周,轻喘着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不由蓦地松了口气。
“邵夕……”宁紫玉不自觉地,轻唤出声音。
“邵夕……”
他两手抱住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冷汗涔涔,通体寒冷,就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
他梦到……邵夕在山洞里摔伤了……然后……浑身……都残废了……
可他还……还替自己……生了个儿子……
不过……儿子死了……
宁紫玉一震,抱着头的手又紧了紧。
梦惊醒的时候……邵夕也说……他恨自己。
宁紫玉突然感觉浑身上下没由来的一阵冷,他再也睡不着了,便起来,命令全军去天崭崖下寻人。他不相信,不相信叶邵夕就这么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望向帐外一片黄莽莽的天空,企图用自己的力量,站在结局之上,去不自量力地扭转乾坤。
然而,宁紫玉此时,再也不会料到的是,命运的强大,就在于它可以将任何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他不会知道,当叶邵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骨肉离世的那一刻,往昔所有的爱憎与分明,所有的侠义与情义,也都在这一刻,随着他死去胎儿的生命,一起消失。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叶邵夕”,而“叶邵夕”,再也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死了,为自己此生,唯一一次无疾而终的感情而殉葬。
一个只知道快意恩仇的男人固然值得人尊敬,但丝毫不为儿女情长所牵绊的人,也似乎少了那么几分人性。
豪情,柔情,这一切不但没有损伤他巨人式的侠客形象,反而还能为他,血肉丰满的人性加分。
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一生都不需要人懂,只求平生所作所为,皆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只是不知道,日后,倘若宁紫玉再从重生的叶邵夕那里,听到他以“宁紫玉是死是活,干我何事?”来应对自己时,心中,会作何感想?
毕竟,这世上同样有人,擦肩而过后,就再也不会回头。
爱也爱得不会回头,恨也恨得不会回头。
曾经以往的叶邵夕,早就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映碧建昌三十四年,年近五旬的惠顺帝——宁海瑞,于安邑京畿的皇城中殁,死前传位于当今太子宁紫玉,号厉武帝。
登基的这一日,宁紫玉站在祭祀天地的封坛之上,低头看向自己辽阔的疆土和万千的子民对自己的膜拜,平静无波的眼底中,除了是一如往常的幽深和黑暗之外,居然再无其他半片颜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脚下,是他匍匐而拜,叩头至地的子民。头顶,是朝来暮散,随风而走的孤云。
而宁紫玉此刻,他的眼神却也早已穿透了苍穹上空的层层雾霾,凝视向天边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了。
他在看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猜不透。
帝王之心素来难测,尤其是像宁紫玉这样的人更加难以猜测。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的新帝王出发来祭坛的前一刻,还在御书房抓着一个刚由边关赶回来的将士衣领,恶狠狠地冷声逼问。
“找不到?找不到!那就给我死!!”
他眼睛一眯,声音一寒,猛地就将那人踢出去,冷艳看着他摔在远处的地上。
“不!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不!不对!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被摔出去的士兵狼狈至极地爬过去,乞求一般的死死拽住他的衣摆,不住地磕头,怎样都不肯放开。
“求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臣定会竭尽全力,返回去寻找叶校尉的踪迹!绝不会辜负圣恩!求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求皇上!”
“你没机会了。”
宁紫玉的眼中寒光一闪,忽然就扣起五指,整条胳膊向下一沉,用力击打在说话那人的天灵盖上。
不过片刻,就听见空气中有人的颅骨沿着骨缝裂开的声音。
他一抬手,刚刚还跪在他身下求饶的那人就僵着身体倒下去,刹那间没了声息,动都不能动了。
“拖下去。”宁紫玉擦擦手,抬起眼来,面无表情。
“是。”
门外随即有人应声进来,将气绝的尸体驾轻就熟地包了起来,紧接着再熟门熟路地抬了出去,看样子就像是不知做过多少遍似的。
宁紫玉这才穿戴好衣物前去祭坛。
祭坛的天梯之下,郁紫作为一国首辅,引领百官分开两侧,并排站立于自己的身后。
天梯下,百官跪拜,形成极为绵延无尽的两排,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半晌,只听半空中的礼炮声一响,这两条庞大冗长的队伍,都一致地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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