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走,朕不拦。他侍奉了映碧三代贤主的元老要臣要走,朕也不拦。就是整个映碧的人都走光了,朕都不拦。说到底,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戴了黻冕的豺狼虎豹,朕不怕别人的笑话、鄙视和唾骂,而家国江山,也莫不是朕随手捡来的玩物。”
宁紫玉说这话的时候,低下头来,长长的睫毛隔断天边射过来的光线,就像是将所有人都阻隔在他的心门之外似的。
郁紫听罢此话,心下一颤,从头到脚都跟着凉森森的。他说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为宁紫玉这几句听起来是如此漫不经心,而细想起来却是如此凄凉无比的话语而震惊心痛。
他忽然就想问,那么皇上,在您的眼里,芸芸众生是玩物,家国江山是玩物,肱骨之臣是玩物,而在这些芸芸汲汲的玩物之中,是不是只有叶邵夕,在您的眼里,才是特别的?
“皇上……”想到此,郁紫轻唤了他一声,却被宁紫玉很快又抬手阻止了,不允许他再继续说下去。
“再者说,陈青出事,朕为什么要去救?而且郁紫,你别忘记,当初是陈青先背叛朕。他带着梁千等一干人等远逃煜羡,否则,朕早就可以杀了那帮无耻之徒!”
宁紫玉说到这里,语气好似激动了些,眼神与面上流露的全是杀意,然而他的这种杀意,却不过片刻便平复下来,好像刚刚根本不复存在过。
“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陈青回来,朕没有动他,但没有动他,可不代表朕就要去救他!郁紫,你明不明白?”
说心里话,宁紫玉是恨极了梁千的。他们那些人,在宁紫玉的眼里,明明满口仁信道义,而说出口的话做出的事,又常常背信弃义。再者说,他们那些人,当年曾对叶邵夕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仅此一点,宁紫玉便绝对不会原谅。
况且刚刚梁千还信口雌黄,在君赢冽面前做了伪证。宁紫玉不管他是为谁所利用,听命于谁,只要有些事,他做出了,宁紫玉便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会要他们都付出代价!要他们一个个的,都付出,即使被挫骨扬灰也还不清、抵不了的代价!
而至于陈青一事,宁紫玉只要想起了他当年曾救过梁千等人的性命,就万万再无出手救人的打算。
“可是皇上!皇上!陈青当年是皇上最为忠心的部下啊……”
“忠心?”宁紫玉嗤笑,“呵,那么好,丞相就来告诉朕,到底什么是忠心?如果真有忠心,他陈青会在当年背叛朕?而你郁紫如今,仍会想要携了他的手,离开映碧,与他远走高飞?没有一个人,对朕是绝对忠心的。”
宁紫玉说话,突然很平静、很淡然、很伤感。
“当年,‘绝对’二字遍寻不下,没有一个人对朕的心意,可以说是‘绝对’的。直到……”
宁紫玉说到此时,忽然闭嘴,不再往下说了。其实就算他不往下说郁紫 也明白,他那含在嗓子里的“直到”二字,无非就是指当年天崭崖上叶邵夕坠崖一事,或许,正是因为那件事,终是让宁紫玉找到了、发现了,只有那个人,才对自己有着绝对不容忽视的心意。
何人说过,一个人的行事,总是与他的品性息息相关。
叶邵夕通过那件事证明了他的“绝对”,而宁紫玉亦同样的,通过那件事,才知道了那个人原来与自己一眼,也是一般无二的“绝对”之人。
原来,他和他,宁紫玉和叶邵夕,就某种方面来说,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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