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俗子无法亲近亵玩,只能匍匐在地,仰望它的壮丽辉煌。
李治在五彩缤纷的光晖中笑着摇摇头。这样世所罕见的壮观景象,乍然在黑夜中腾空而起,今晚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将夜不能寐,不出三五日,夜空中的异响,会传遍整座中原大地。
难怪小十七前几天特地请求他的准许,说自己会闹出很大的动静,要提前布置,得派北衙驻军沿路看守,还提醒他加强长安城内外的防卫,派武侯沿着里坊家家户户解释缘由。
然而老百姓们谁敢相信这只是小娘子们的斗花草?在他们看来,神佛显灵也不过如此。
这场惊喜,还真是又惊又喜。
此刻,启厦门长街上,正在返途中的无数贵族男女和他们的豪奴壮仆们,一个个惊慌失措,肝胆俱裂,反应没比李治身边的宦者好多少。
宫婢们提着裙角四处乱窜,试图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流星坠地!流星坠地!”
有人仓惶落马,瘫在地上,仰望着空中炸响的烟花,面色青白,满脸恐惧。
有人朝着烟花闪烁的方向磕头,嘴里念念有声,诚心向神佛祷祝。
有人手脚发麻,把行障、罗盖挡在脸上,生怕那亮得惊人的火点会砸到自己身上。
松枝火把四散飞落,惊叫声在黑夜中听起来有些凄厉。
好在裴英娘早就向武皇后知会过了,金吾卫们奉武皇后的命令,迅速制住受惊的马匹,安抚躁动的人群,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伤亡。
武皇后率领王孙公子们出行,不必考虑宵禁,长街里里外外有金吾卫严密把守,没有人敢趁机闹事。
武承嗣惊魂未定,头一个冲到武皇后的车驾前,保护姑母的安全。
武皇后掀开车帘,望着天空中次第绽放的烟火,轻笑一声,从容淡然,“承嗣,你害怕了?”
武承嗣低下头,眼中闪过一道羞愧之色。
“可惜啊……”武皇后叹息一声,放下软帘。
武承嗣沉默良久,才从骇然中找回自己的神智,姑母可惜的是什么?
一定和裴十七有关。
他眯起眼睛,瞳孔里燃烧起异样的神采。
宫人四散开来,把烟花的来历解释给惊慌失措的众人听。
众人得知烟花是永安公主献给武皇后和太平公主的礼物,渐渐镇定下来。
别人都平静下来了,李令月不能!
烟花炸响一声,她就跟着欢呼一声,恨不能跳到卷棚车外面,跟着烟花的节奏舞上两曲。
从一开始初见烟花炸响时的畏惧不安,再到被烟花的华丽壮观景象折服的震撼,最后到得知烟花是小十七为她准备的宝贝时的错愕惊喜,李令月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冷静下来。
她趴在车窗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小十七,你从哪里找来的烟花?太漂亮了!”
裴英娘细声细气着说:“阿姊,宫里的工巧奴们擅长造爆竹炮仗,烟花和炮仗差不多。”
“炮仗?”李令月摇摇头,啧啧道:“炮仗哪里能和烟花比!”
她回头看裴英娘一眼,搂着她一通揉搓,喜滋滋道:“哈哈,别说赵二娘,就是阿父和阿娘,也拿不出比烟花更耀眼稀罕的宝贝了!”
宫婢把赵观音的水晶碗送到李令月面前,这是斗花草的老规矩,输的一方,必须把自己的宝贝送给赢的一方。
赵观音输得心服口服,常乐大长公主笃信佛理,她自小跟着母亲念诵佛经,也是个虔诚的信众,刚才烟花炸开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到神佛降世了。
李令月得意洋洋,让昭善收起水晶碗,“她怎么不自己过来?”
宫婢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韦娘子吓哭了,赵娘子也还没缓过神来……”
李令月胆子大,撇撇嘴,低头把玩着水晶碗,“这有什么好怕的?”
裴英娘眼波流转,抿嘴一笑,决定不揭破李令月一开始也被吓得手脚发凉的事实。
出了延兴门和延平门一线的里坊,公侯王孙们各自散去。
几骑骏马从宫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李旦奉李治的命令,出宫迎接武皇后和两个妹妹。
他先去见过武皇后,然后策马行到卷棚车旁。
裴英娘抬头看着李旦,他的胡服衣袍袖角绣了金线,疏朗的纹路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衬着他幽黑的双眸,格外英气勃发,“阿兄,阿父看到啦?”
李旦点点头,勒紧缰绳,调转方向,伴在卷棚车旁,默默回返。
裴英娘想向他道一声谢,又觉得说谢谢好像有点太见外了,只能没话找话说,“阿兄,阿父高不高兴?”
李旦顿了一下,声音四平八稳:“阿父很惊喜。”
裴英娘笑了笑,“那阿兄呢?”
火把熊熊燃烧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李旦手上的缰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马上回头看她一眼,“很漂亮。”
火树银花,无比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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