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一只手拉住了他。从那个方向,好似有光射了过来。
那只手那般的热,热得火烫,好像在什么地方,也曾经这样拉住过他的。
是在哪里?又是……谁呢?
慕容复张开了口,他听见自己终于叫出了声来,那声音正在轻轻地道:
“兄长……”
慕容复睁开眼来,灯火光芒落在他眼睑上,摇摇晃晃,晕开了一个又一个光圈。便在那光的后面,伸手可及,正是萧峰的双眼。他二人相识两载,相处只得数月,然而不论何年何月,不论他脑中思想,还是亲眼所见,从来从来,都没有在萧峰眼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鲜血淋漓,受了伤的狼!
这辩才无碍的慕容公子,竟然愣了,一个字,一声呼唤也发不出来。火热的气息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落在身上,忽然一阵摇晃,冷意透过,却是就要抽身而起,离自己而去了。
慕容复猛地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便要自肩头上松开的,萧峰那一只臂膀。
所谓“忘形”,总得有形有相,而后能忘。然而慕容复这一瞬间又哪里是忘,竟是连想,连脑中心中一个念头,都再也不曾有过。原来并不要什么文韬武略,矢志坚心,一个活人的身体,自己便能动转起来的。他抓着萧峰那只手曾在石壁上刺伤过,这时指尖煞白,血珠一滴一点又渗了出来,却不觉疼,那片火烫炽热的气息就在那里,要将他这只手,这一个人都烧起来了!
萧峰全身都起了一阵极可怕的震颤,微微别过头去,灯火投下的阴影盖住了他眼睛,声音哑到了极处,几乎已不是喉头胸腔中能发出来的,一字一顿地道:“冤家……放手!”
生,老,病,死。
爱别离。
怨憎会。
求不得。
没有谁放手,也没有谁再说话。有一声断断续续的呼唤,也在那些猛然压在一处的嘴唇,唇上绽裂开来,又腥又甜的鲜血味道中消失了。
啪啦一声,衣袍跌在地下,一盏灯在扬起的风中晃得一晃,静悄悄地灭了。余下几点灯火却还在烧着,两条纠缠的黑影天旋地转,长长地投在了壁上地上。喘息声、摸索声、撞击声、呻.吟声,一声一声,满室回荡。而在那座石室之外,长风烈烈,天穹高悬,正是无日无月,黎明之前至黑暗的那一刻辰光。
第十二回 教单于折箭 六军奈何 3
段誉等得了萧峰之命,日夜轮替,紧紧盯着了雁门并南京城中的消息。一连数日甚是平静,那雁门守军只是寻常操练,并不见有异样的秣马厉兵之举;南京信中虽道耶律洪基在加紧地催促战备,但巴天石等熟习军务,都知辽主亲征之军不下十万,以此军备观之,待到出兵,少说也在半月以上。众人不由略松了一口气。当此之时,只消辽兵不动,多上一天,转圜的机会便多一分。再有半个月工夫,足够等到萧峰回来,宋国之中又有了防范,这场胜负便难说了。
段誉虚竹为防身份外泄,只扮作寻常客商,在析津府南的县城中候着。十来日皆无变故,本来绷得极紧的心绪也松了几分。这日天色将晚,正听朱丹臣说些辽夏政事,忽闻窗外飒地风起,听去还在数里之外,然而尖声刺耳,竟如割面。他二人都是天下第一等功力,一听便知是轻功高手全力狂奔的动静,急忙一起纵出门外,人未落地,便见巴天石如脱弦箭般一道疾射而来。他身列三公,向来事事精明强干,此刻却是衣袍散乱,大汗淋漓,面上都现了青白之色,一把抓住两人手臂,连个尊称也不及唤,嘶声叫道:“南京城中的辽军……出兵了!”
段誉虚竹大吃一惊,同声道:“什么?!”段誉急道:“前日明明还见他备战未完,怎会今日……!”巴天石喘息不住,狠命透了一口气,又道:“今日刚过卯时,辽帝宫中突然下旨,全城都被他大军封了!臣想了无数法子,也出不得城门,到这时候,只怕辽军已过了大房山,都到了蔚州境内……臣听得城中传言说,昨日半夜突有密使入宫,只怕雁门那边……”
方说到“雁门”二字,猛听又一阵脚步急促混乱,有名丐帮弟子直冲进来。说是冲进,其实倒是踉踉跄跄跌了进来,但见面无人色,一交栽倒,站不起身。虚竹忙在他背上连拍两掌,内力到处,那弟子双眼一睁,哑声叫道:“段公子!虚竹先生!雁门……出大事了!”
虚竹只觉此人气息紊乱,不知是多久不眠不休赶过来的,掌下又加了几分内力,撑着他一口气说道:“雁门……守将府里,半夜来了个刺客,口口声声,自称甚么大内的高手。几千兵丁都挡不住,最后发了神臂弓,才惊走了他。那守将只道宋主已晓得了他勾当,惊得慌了,当夜便派人去与……辽国皇帝送信。那厮又好生奸猾,用了许多人马故布疑阵,我等兄弟忙了半夜,只拦下几个假的,那……那真使者,却叫他奔到南京去了!”
众人一齐变色,这才知辽帝出兵之由。然而稍一细想,心头惊疑却似潮水般涌了上来,当日萧峰曾道:“辽军不出,不可轻动!”大理并灵鹫宫属下都已奉了严命,断无此举。而此时距南京劫狱不过廿日,丐帮少林尚无音信,只怕宋主对此事知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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