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然之中,却听塔下嗤啦,嗤啦,似是有杂役僧人过来打扫的声响,跟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地道:“善哉,善哉,惟大英雄能本色。萧居士这等以天下苍生为念,是真菩萨心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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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英雄大会上人声喧沸,已是一片大乱。本来会上诸事,都当由少林丐帮两大魁首处分。然连番惊变下来,这两派反成了最惊心动魄的所在。好容易见玄慈方丈自寺中踏出,却不言功过。只合十道:“是冤是孽,是善是恶,自有他们的因果。老衲的因果,却请诸位见证了。”跟着当众坦然受刑,自尽而逝。少林遇此大变,如何还有心思再理俗事?而丐帮之中人心浮动,早乱作了一团。待到惊觉,那庄聚贤不知何时已失了踪影,陈吴二长老都道今日里子面子丢得尽了,快些下山,整顿帮中内务才是。全冠清更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帮主只消一下山去,还不知将要如何。眼瞧着众弟子冷眼斜睨,只强撑着不肯变了脸色,暗地忙将亲信叫在一边商议。这第一大帮,眼见分崩离散,其余江湖豪客多是些乌合之众,更没有什么主意。许多人向玄慈遗体施过了礼,便掉头下山去了。虽有些念着向萧家慕容家寻仇的,少林罗汉大阵挡在山门,并不许众人擅闯,也是没头苍蝇一般,喊喊叫叫而已。
只有燕子坞众人当真急到不堪,然不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少林僧只不肯放他们进寺。玄慈方才逝世,包不同的口舌却也不敢在此时嘲讽,生生地无法可想,几乎将山门外那几块青石板都要踩平了。
段誉却也忙到了十分。一面是义兄父母双亡,赶上去忙着劝慰,一面又禁不住侧耳凝神,想听一听那边王语嫣的动静,心头不由酸苦:“二哥他爹爹妈妈虽然身亡,却是两心如一,生死不改。可是我对王姑娘的这片心意……唉!大哥和慕容公子这许久没有消息,不知又起了什么争端,我自然要相助大哥,但那慕容公子……王姑娘……”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半空中几下极细微的风声响动。这时场上诸人,除虚竹外便以他内力最深,旁人都还无知无觉。段誉一愣,抬头看时,“咦!”地一声,脱口叫了出来。
只见一个青袍老僧手中提了二人,正自少林寺层层重檐之上跨步行去。日光朗照,那两人依稀便是慕容博与萧远山,闭目垂头,竟似都断了气息。而那老僧身形枯瘦,看去怕还不到百斤,提着两人身体却浑若无物,一步步只如在平地行走,三个身子轻飘飘地,都不似血肉之躯一般。
他这一叫,少林僧众跟着知觉,抬头看去,都大吃了一惊。那老僧身上服色,只是个做粗活的杂役僧,如何竟有这般能为?猛听风声厉啸,又一道人影犹如利矢破空,疾射而过,正是萧峰。隔着十数丈,都觉那风声刺耳已极,则萧峰实是出了全力。然而便他这般疾奔,不知如何,总是与那老僧背影差着两三丈远近。
戒律院首座玄寂便道:“少林中有此大能,我等不可轻忽,且去看个究竟。”话声未落,白影急掠,却是慕容复亦向前方几人追去。众人更惊,段誉也顾不得别的,与燕子坞众人都在山林间东一转,西一拐,一路追了下去。
段誉只想抢在王语嫣前头到场,凌波微步一出,便奔在了头里,只是不好越过少林首座去,反而慢了几分。好一阵,到了一片林间空旷之地。萧峰慕容复都立在那里,背脊挺直,日光下影子微微发颤,想见心中都是激动惊异已极。他两人目光所注,萧远山慕容博便在一株大树下对面而坐,四手互握。萧远山脸色通红,如要滴出血来,慕容博脸色却是铁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
那老僧端然凝立,突地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喝声中,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双手都是一紧,内息向对方体内涌了过去。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这时到场的除了少林各院首座,便是道清大师等高僧和几位前辈耆宿,听那老僧言语中大有禅意,心中惊异,便都在一旁静观其变。只有段誉关心的是两家的恩怨,忙转头去看,却见萧峰望着父亲,虽不敢呼唤,神色间欢喜安慰非常。而慕容复在另一边也望着自己父亲,不言不动,脸庞之上,却是一片苍白。
便在那老僧偈语出口,慕容复心中便是一震。他一日之中,自己自尽未成,更经历了父亲在世,被那老僧一掌打死而又复生,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几度来回,都只是心惊,不曾有过什么惧意。然而眼看着父亲睁眼微笑,只觉心头蓬蓬狂跳,似乎有什么比父亲的生死,自己的生死都更可怕的事情便要发生。二十八年的文韬武略,这时却甚么也做不得,做不到,只能眼睁睁,一瞬不瞬地看着。
萧远山慕容博携手站起身来,本来不死不休的两人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都道:“请师父指点。”那老僧微微一笑,向萧远山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报了么?”萧远山道:“弟子在少林做了三十年和尚,却都是假的,只知杀人,杀的何止数十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如我一般,皆来复仇,弟子虽死百次,也是不足。”
那老僧又向慕容博道:“你呢?”慕容博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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