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又点头:“我师父建议小规模募捐一下,能凑多少凑多少,给他换点整钱……”
“你是不是蠢?!”许苏忙阻止,“募捐可以,但别换整钞,就那些破破烂烂零零碎碎的五块十块,四五十岁的女法官很可能也是母亲,也有与你当事人儿子同龄的孩子,将心比心,她会被这男孩子的担当与孝心打动的。”
韩健挨了骂也不生气,还频频点头,说我师父真没看错你,你鬼点子太多,是有当刑辩律师的灵性。
庞圣楠已经喝高了,想起上回被借走的八万块,笑嘻嘻地望着许苏:“他要是刑辩律师,肯定也是个穷鬼。”
经历一场生死诉讼,原就沉默的瞿凌比过去更沉默,这聚会是因他而起,为他而办,可他倒从头到尾跟局外人一般,不跟人说话,只顾自己灌自己闷酒。临了时候,庞圣楠去买单,韩健去厕所,人太多,干什么都得排长队。只剩许苏与瞿凌同坐一桌,面面相窥。
许苏认可瞿凌的人品道德,还颇有高山仰止的意思,却见不惯他而今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谁活着没点不为人道的忧伤痛苦,打落了牙往肚里咽,还是得向前看。
两个人都已醉了六七分,许苏没话找话地跟老同学搭腔,故作亲密地搂着瞿凌的肩膀问:“老汉,你以后怎么打算?”
瞿凌转过头,定定望着许苏。
“我告诉你一件事,”大约数分钟的沉默之后,瞿凌跟木偶似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容,他说,“邹杰的老婆是我杀的。”
许苏只当自己酒精上头,听错了瞿凌的话,他说,老汉,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两瓶白酒都见了底,瞿凌放下已经喝干了的酒杯,“真是我杀的。”
勤奋踏实的汉莫拉比,清俊正直的瞿检察官,面对救了自己一命的大学同窗,很干脆地承认他杀了人。
瞿凌说,他本就抱着杀人的心态才会登门,他想与邹杰同归于尽,没想到当晚扑空了邹杰,反倒与他老婆撞个正着。
那女人一眼就认出他是程嫣的丈夫,而他们明明从未见过。
对视那一刻起,女人的情绪便已失控,她开始发疯似的以手拉扯,以头顶撞,她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骂瞿凌无能,骂程嫣下贱,她亲口承认是她买通了酒店领班,将程嫣与邹杰的xìng_ài视频在婚礼当天播放出来,为的就是让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尝点教训。
瞿凌虽喝了酒,但远没到醉酒易被人激怒的状态,相反,他平静听着一切,想着,正好,杀死一个不亏,杀死一对儿就赚了。
对于整个作案过程,瞿凌承认得非常大方,描述得相当清晰,他说,他先拿啤酒瓶击打那个女人的头部,酒瓶一下碎了而女人未受重伤,他便又趁对方站立不稳时,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摔下了楼梯,而直到女人倒地咽气,两个目击证人才刚刚露面……
许苏面色惨白浑身直颤,简直想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他向瞿凌讨饶,向瞿凌求救:别说了……
“即使她没有当场死亡,我也打算用手头的碎玻璃瓶再扎两下,不过天不佑恶人,她一下就摔断了颈椎,不用我再补刀了……”瞿凌望着许苏的眼睛,目光阴晦不明,瞧来格外陌生,“我一开始就没想否认我的杀人行为,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感谢你救我一命,感谢你指出证人证言的漏洞,感谢你提出被害人另一种死亡的可能,感谢你提交的辩护意见,分头击破检方指控,很有老律师的做派……”
许苏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脑袋嗡嗡直响,天旋地转。
求你别说了。
瞿凌说,那个女人死时的眼神令人终身难忘。
瞿凌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能让我这样的凶手逃脱法律制裁,你不愧是傅云宪的人——
许苏起身,仓皇出逃。
庞圣楠结完账,韩健撒完尿,两人结伴又回来。庞圣楠本还想招呼大伙儿去夜总会唱歌,瞿凌案后他名声大震,正春风得意,因此对老同学们格外大方。见许苏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还脚底一空摔倒在地,他扬声在他背后喊:“火急火燎地干嘛去?被尿憋的?”
许苏爬起来继续跑,头也不回。
直到确认自己逃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垮倒在街边花坛旁,吐得昏天黑地。
确实喝高了。他感到恶心。
花坛里一片秽物。吐尽方才的夜宵不止,酸水仍一股股地往喉咙口冒,灼烧得食管都疼得厉害。许苏跪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手,夜排档的地面上满是泔水油污,他那一跤正巧跌入其中。他的手真脏。
把胃吐空之后,人才好受一些。许苏漫无目的地走,穿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往前走,视线豁然开阔,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霓虹琳琅,描绘一座城在奋进中的野蛮姿态。
许苏试着劝自己,一个案子,庞律师声名大噪,韩律师跟着沾光,瞿凌程嫣报仇雪恨,邹杰那龟孙子死了老婆也算遭了报应,就连不是律师的自己也尝到了胜诉的甜头,重拾起当律师的信心……何况受害人咄咄逼人本就具有过错,也就受害人枉死的奶奶瞅着冤枉了些,可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舞刀弄枪泼辣得很,好像也不是什么好鸟。
许苏发现,这么想的自己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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