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一怔。
是了。
方明珏二十弱冠,再不是只需在奏折上画些无人理会的朱批的年纪。常太师再无理由断那些朝政之事,便是再操纵某些事,也只能在暗地里把持。他已然占不到明面上的理字。
南越朝堂极乱,民风也极为开放。百姓尽管妄议朝政,大臣们没人敢管。说书先生们更是百晓生,个顶个的长舌,一人一根指头便能把常太师的脊梁骨给戳破了。
于是,便是方明珏在朝堂上是个狗不理,眼中钉,也平安活到了弱冠之年,无人敢明面行刺。
但这玄之又玄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小皇帝要亲政了。
怪不得杨晋也狗急跳墙了。
“陛下放手去做便是,”萧乾道,“顾战戚忠君,定能保陛下平安。”
方明珏指间的棋子几乎捏个粉碎。萧乾这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将他的眼都烫疼了。关切与护佑还是一如既往,但到底,疏离至此。
“朕想让你……”方明珏一顿,生硬地拗口,“……请你,一道前去。”
萧乾咳嗽了声,老神在在道:“臣大病未愈,还望陛下体恤。”
方明珏干巴巴笑了下,抿紧了唇。
霖铃正巧回来,萧乾接过披风,手一摸,果然被烘暖了。
说着厌恶了小皇帝,却还是少不了这份细心。到底还是这人太过招人疼,眼一垂,唇一抿,便让人忍不住想去亲亲他,哄他笑一声。
萧乾将披风抖开,披到方明珏肩头,却没系。
“亭中风寒,陛下保重龙体。”
方明珏清瘦的身子被裹进宽大厚重的披风里,探出一只手,慢慢攥住了领口垂下的殷红丝绦。
玉白的手,衬着烈烈的红,扎眼得很。
他自己慢慢打了个结,迈出了湖心亭。
眼角余光一瞥,萧乾又坐下饮茶了。
方明珏回到颂阳殿,坐到矮榻上。
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新炭,小声问:“陛下,皇后娘娘可是……要人手?”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儿。
二愣子也终于学会了点察言观色。
虽然皇上出门前说着让他收拾了皇后的柜子,那架势摆明绑也要把人绑回来。但此时却很显然,皇上无功而返。再问,恐怕他明天就该去菜市口报道了。
方明珏摇了摇头,看了小德子一眼,“他不愿随朕去春耕。”
小德子真是一颗老姨母心都要操碎了,又诡异地从皇上嘴里听出了几分委屈巴巴的自嘲,搜肠刮肚地拽着词儿:“奴才大逆不道,妄言一句……皇后娘娘其实最是口是心非,此时的话哪里能当得真?娘娘定然还是牵挂着您的。”
只是您老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心思太深,皇后个糙汉也承受不住了。
最后这一句,借小德子八个萧乾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口。
方明珏有自知之明,没因着这没头没脑没半分依据的话雀跃起来。
他躺到矮榻上,将披风解下来盖到身上,手脚都缩进去,闭上了眼。
不能再如此了。要想办法。
方明珏心中道。
三日后,天街小雨润如酥,御驾出行,城防卫遣队随护。
车马缓行,南越老百姓燃烧着八卦之魂夹道观望,直至出了京城大门才好些。午时天晴,山道泥泞,车队靠边休整。
方明珏掀开车帘出来,立时便有几名御前侍卫并着城防卫过来护驾,其中一个黝黑黝黑,眼神晶亮的男子,便是顾战戚。
方明珏初见此人,打量之后一时觉着皇后看人果然不错,一时又觉着自己当初的用人真是毫无道理,虽说退路在后,却仍有点孤注一掷的信任。
只是后来,怎的就变了?
“此处开阔,留两人便可,”方明珏道,“你等下去歇息吧。”
随行的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混进其中的一名萧乾的奸细率先应下,做了领头羊,带着几个动摇的侍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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