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从头至尾站都没站起来,只缓缓吃着一碟剥好的核桃,见那几人神色各异各怀鬼胎,眼底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刚从屋子里出来时,拾叶和弄香尚能感觉到郦清妍浑身的冰冷,知她生了气,于是两人都不敢出声,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到了马车边,郦清妍已恢复如常。
拾叶这时才敢问,“小姐是回落晚居,还是去浣花草堂给姬大夫拜年。”
“两处都不去。”郦清妍道,“去知意轩,我找聆晔有事情。”
方才出来的急,拾叶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暖手炉递给郦清妍,这会儿在马车上坐定了,才捧到她手中,又将自己热热的手掌附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有些心疼,“不过一会儿功夫,小姐的手就这样凉了。”
“无妨,并没有觉得有多冷。”
弄香问,“小姐方才为何那般生气?”
郦清妍缓缓道,“不是生气,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拾叶弄香齐声问。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两个丫头听的有点呆,聪明如弄香,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句话与刚刚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盯着郦清妍看了半天,没等来解释,反倒是另一句话。
“以后这些侧妃妾室再邀我做客,直接回绝,说我不得空就是了。”
想不通的两个人见郦清妍果真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决定不再瞎猜,乖乖应了,而后安静下来。
聆晔扭伤了脚,除了早上去给温阑和姜柒柒拜年,其他地方哪儿也没去,郦清妍来的时候,他正缩在书房里,围着暖白色羊绒毯子,坐在炉子边看书。一笼碳火燃的很旺,搁了个壶烧水,一旁的梨花木矮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聆晔偶尔放下书,沏上一壶茶,一个人慢慢喝着,满屋子都充盈着茶香。书房的大隔扇打开来,可见屋外正飘飞着的细细的雪。
窗户大开,屋子里不暖,郦清妍没有脱披风,留拾叶弄香在隔壁抱夏,一个人走了进去。聆晔撑着桌子要站起来行礼,为郦清妍虚虚抬起的手压了回去。“六公子腿脚不便,就不用虚礼了。”说罢,也在铺了厚软羊毡的木榻上坐了。
聆晔将矮桌移至两人中间,取了个干净的杯子,为她倒上一杯,搁在她面前。“郦七小姐请用。”
郦清妍端起碧色小茶杯轻轻嗅了嗅,“这茶可是凝霜寒碧?”
聆晔将茶壶放回碳火上,点点头,“正是。”
“这茶只听家姐说过,说其叶面为浅绿,背面为白色,冲泡时立于水中,十分好看。又盛赞其余味无穷,向往至今,一直未曾饮过,今日托了六公子的福,谢了。”小口饮着,发现果然如清婉所说,委实是好茶。
聆晔爽朗一笑,“这茶我这里倒是有很多,郦七小姐既喜欢,一会儿便包一些带过去慢慢喝吧。”
郦清妍又谢一回,环顾四周,见屋子被一座多宝阁隔成两边,自己坐在外头,里头有张可供休息的矮榻。多宝阁上全是书,其他地方也摆了许多书籍,屋内一角有个肥大的瓶子,插了许多卷轴。除此之外,只得一个猩红的细颈瓶子,插了两支弯弯曲曲的红梅,开的正好,应是早上刚采的。
整个房间没有一件奢华之物,清雅之余透着三分冰冷。
郦清妍道,“六公子闲情雅致,过的随心随性,果然风雅。”
聆晔回道,“我不常回来住,屋子里自然要冷些。若是郦七小姐觉得受不住,便关了窗子吧。”
“这倒不用。”郦清妍又饮了一杯茶,转动尚有余温的杯子,问他“不知这回六公子能在王府里待多久,听昐儿讲,你总是过完元宵就出去了,一年也不回来几次。”
聆晔有些惊讶,不知郦清妍为何说这些话,想了想才说,“若无意外,应与往年相同,过了十五就出去。”
“不知这回六公子准备去何处?”
“杭州友人年前曾来信,邀我过去小住。”
“这样啊。”郦清妍叹了一句,将杯子放在桌上,在聆晔探究的目光中自己动手将茶杯添满,又端起来饮了一口才说,“六公子觉得世子此人如何?”
聆晔看着郦清妍的眼神更加诧异了,“我与大哥交往不深,只常常听三哥四哥说起他,大约是个不错的人。”
是个不错的人,这评价……
郦清妍没忍住笑了一声,又立马止住了,恢复严肃,“那六公子觉得自己较世子,如何?”
聆晔收敛起笑容,面色变得严肃,“不了解,所以无法比较。”
郦清妍从茶杯上抬起眸子,定定看着他,“若我要六公子不去杭州,一直留在家中,六公子可愿?”
话已至此,聆晔已经明白郦清妍想要说的是什么了,身体往后仰了仰,自嘲似的语气,“郦七小姐怕是对我有误解,我对世子之位无意,只愿做一只闲云野鹤,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郦清妍微微一笑,“六公子是不愿,还是不敢?”
“我无大哥的交际,无三哥的武艺,无五哥的才华,在父亲面前恩宠不及四哥,为人处世不及二哥圆滑,你为何选中的我?”
“那就是不敢了。”郦清妍避而不答。
聆晔看着她,一言不发。
郦清妍又道,“两年之内,我可助你得到世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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