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勃然作色,重重一捶栏杆,敲得四周一片金属回音。那回音跌跌撞撞跑出了好远,像很寂寞似的。
“朕,朕……我想了你那么多年,你究竟有没有心?!”他咬着牙,终于忍不住满心愤恨。那阴郁的怒火朝她汹涌而来,却又像是他对自己的怨恨为何到了现在,还是忍不住来看她,忍不住来质问她?
……就像他期望得到什么不同的答案一样。
裴沐靠着墙,略睁着眼,平静地望着他。此时分明是她为阶下囚、他是堂上人,可不知怎么地,她却怜悯起他来。
“姜月章,我不也陪了你这么久?当年为你落崖是真的,这七年的陪伴是真的,那我真心假意,又有何关系,咳咳……算起来,我觉得自己还亏了呢。”
她轻笑一声,又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帝王死死地握着栏杆,浑然不顾掌心被刺破,鲜血滴滴流下。
“呵,呵呵……好好好,你是说,朕还占了你便宜不成?”
他禁不住地冷笑,怒火被推高到了极点,连那点心痛都全都烧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裴卿啊裴卿,你看着朕为你伤神、为你后宫空虚,放纵宠爱于你……你心中必定很是得意了?”
“你拿着朕的赏赐、用着朕给你的便利,都做了些什么?全都拿去养那些六国余孽,好去颠覆朕的江山,甚至要取了朕的性命――是不是!”
哐啷――!
盛怒之下,他扬手砸来一样什么东西。裴沐实在虚弱,避之不及,只能勉强躲一下,面颊却还是被那样尖利的东西擦出了血痕。
……那是一个铜质烛台,一头尖尖,若方才她给砸了个正着,恐怕脑袋上得开个血洞。
“嘶……”
裴沐摸了一下脸,摸出一点血。因为疼痛,她微微蹙了眉,这才抬眼看着姜月章。
然后,她又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姜月章攥紧双手。他也像愣住了,那些愤怒都倏然冻结;他盯着她脸上的伤,略睁大了眼,却还没能仔细看,就见她转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阿沐,我……”
他怔怔开口,却又立刻闭嘴。那句本能的关心、慌乱的歉意,几乎都要脱口而出――还好他按捺住了。
又因为这种止不住的关注,而使他更加怨恨自身的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住平静,还有那状似冷漠的表象。
一阵窒息般的寂静过后,他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彻底冰冷下来。不要流露愤怒,所以也不要流露其他更多。
“你们在大齐布下的网,已经被尽数拔起,剩下小鱼几只,假以时日,也会被挫骨扬灰。”他漠然道,“至于你,归沐苓,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细微地顿了顿“你说实话……当日在殿上,你为何要挡在朕的身前?”
裴沐这时已经很困了。她被药力牵扯着,实在很想睡觉,而且她知道这会是漫长的一梦。
人在太困的时候,如果被人强逼着说话,心情就不会太好。她也是。
所以她冷冷地、不耐烦地回道“牺牲几个刺客,做一场戏,就能赢得你的信任,原本是极为划算的事,谁知道那几人这么扛不住刑!我失算了。好了,你满意了?”
她压下喉咙里的痒意,不叫自己咳出来。
他站了很久。
“……这就是你的答案?”
声音柔和,冰冷,像一滴幽冥的忘川水落下,叫人骨头发寒。
裴沐嗤笑一声,如同不屑一顾。她屈膝坐在狭窄的床上,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去。
见状,姜月章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里密密麻麻,全是冰冷的愤怒。
“很好,燕王果然有骨气。”他转过身,却又停下,侧头时长睫如阴云,掩盖着无尽恶意,“他年黄泉相见,还望你莫要忘了今日的所作所为。”
“来人,传我谕令,三日后午时,于英华宫前,将归沐苓问斩。”
裴沐没有回头,还凉凉地多问了一句“哦,不对我用刑么?”
“……没有价值的罪人,不配让朕费心。”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在狱中多停了一停。那僵硬的背影,宛如一个沉默的等待的象征。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所以他最终沉默着走出去,走出诏狱中的阴冷,将裴沐独自留在身后。
而反过来……也同样如此。
大门落下,宛如隔绝了两个世界。
裴沐一直竖着耳朵,倾听背后的动静。当那声关门的巨响传出,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姜月章这人真难搞。”她嘟哝一句,又怔怔片刻,却兀自露出一点微笑,“哎呀,还等着我后悔求饶么?他那样子真傻,像是只要我说一句‘我是被逼的’,或者‘我其实后悔了’,他就会立刻打开牢门,将我放出去一样。”
她认真思考半天,自言自语说道“我差一点点就心软了……如果他不用烛台丢我的话。唉,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我们选择的道路不一样罢。”
细碎的话语,落在静默的风里。
寒冷侵袭的夜晚,裴沐渐渐闭上了眼。
她失去了意识。
……
英华宫内。
长夜烛照,暖意融融。
偌大宫殿内,唯有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上,其余空空荡荡,一个人没有。
姜月章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望着前方。
四方的铜柱微微亮着红光。那是修建宫殿时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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