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匆匆回自己府上,随手抽了件干净外裳,铺在榻上做包袱用。
他目光一扫,就在一旁的摆架子上取了几件不怎起眼的小金制摆件,又取了一套换洗衣裳,塞得鼓鼓囊囊,麻溜一包,接着朝背上利落一甩。
他正要出卧房门,就猛然想起什么,不由朝脑门上一拍,火急火燎地将腰间那龙渊剑给解下了。
为防叫人一眼瞅见,他还特意拿枕头压了压,稍作遮掩。
待将随身行囊备好后,吕布寻思着还剩下点时间,又觉自己先走一步不甚厚道,遂决定给那只知谋兵、不知谋己的憨子老哥留书一封。
在这书信中,他自不好明道离楚缘由,一番苦思冥想后,唯有咬紧发酸的牙关,顺着那范老头儿的瞎话『乱』写道:“如今大局已定,天下安稳……布愿救人之危,急人之急,更愿避人之誉,成人之美……唯有此时功成身退,方可拒陛下深爱……兄长怀大才,而大楚百废待兴,陛下正乏能人可用,兄长固然才华横溢,亦当多多表现,好叫陛下知晓……”
写到这里,吕布终归是对无法亲手宰了刘耗子报仇、而心存不甘,遂在底下又补充了句:“布同那刘邦怀不共戴天之仇,唯憾不可亲手报之,还请兄长为布代劳,出战巴蜀以伐刘,斩其首级以清此宿怨……”
除此之外,吕布唯恐说多了容易『露』馅儿,不得不及时收了笔。
他寻思自个儿这书房,平日唯有下人洒扫时才进出,哪怕先放这晾着,应也不至于过于惹人注目。
遂将满是待干墨痕的这份竹简朝矮桌上一摊,即要潇洒去也。
正忙碌着的下人见吕将军气势昂然地出门来,纷纷俯身行礼让行,自无人察觉他腰间少挂了平日从不离身的龙渊剑。
吕布未遇着丝毫阻碍,片刻后就骑上玉狮,大大方方地出了府。
无人当他站在玉狮跟前时,还为‘骑不骑’这点纠结了好一阵子。
要说骑吧,这通体雪白、无一杂『毛』的神驹过于醒目,可要不骑……岂不是给这憨帝白干了两年多的活计,到头来甚么好处也没捞着!
如此一想,吕布顿时怒从胆边生,不再犹豫,一下潇洒跨上早已是兴冲冲模样的玉狮,一人一马飞速朝外窜去。
只是等真正到了府门外时,吕布面对这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是僵在马上一动不动,目『露』茫然。
天地广阔,四海初平。
可他这一缕数百年后来的亡魂……又该往何处去?
不知背上所驭之人忽生惆怅,玉狮耐心地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未得吕布下一步指示,不由以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伸长脖颈朝后一扭,眨巴着那乌溜溜的右眼珠子,满是疑『惑』地凝视着似木人般的主人。
吕布仍无反应,玉狮却等不及了。
老马且识途,何况似它这般通人『性』的神骏?
它将脑袋扭了回去,朝左右看了看,索『性』主动抬足,朝着熟悉的韩信府上踱去。
吕布还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淡淡伤怀中,直到被偷偷开溜的玉狮带着走出一大段路后,才后知后觉地勒缰停马。
要真踱到便宜老哥的府上的话,那还得了!
虽将擅作主张的玉狮给停住了,吕布望着前方撺涌人流,始终感到几分心神不宁。
他理智上想着,自己功成身退,不贪官爵,连那送上门来的丞相之位也拒了而非尸位素餐,简直比那圣贤还来得圣贤,着实便宜了那憨子了——毕竟孔子他老人家还搞‘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那套把戏,他却当真是除了这匹玉狮和几件不怎值钱的金饰外,堪称两袖清风!
况且那憨帝与范老儿不知因何犯浑、突发奇想,要将他个只晓得打仗的武夫安在丞相这要命的厉害位置上……坑害的除了他,可不还有天下百姓么?
他既不耐烦成日费自个儿这可怜脑筋,给那憨子卖一辈子的命;更不乐意害了眼巴巴地等着楚王大刀阔斧地革新、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可怜百姓。
本该是两全其美的事,但吕布却始终隐隐约约地感觉出,那憨子察觉他这般不识抬举、离楚出走后,恐怕非但不觉欢喜,还要大发雷霆。
在想起那日项伯那狗东西背叛他时,他非但不因揪出内『奸』而心情大畅,反倒『露』出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准自己一走,他还会有丁点儿伤心。
吕布愈发发愁。
虽还不晓得该往何处去,可这口名为丞相的滚水都快浇到头上来了,他总不能就为……那憨子不走了罢!
想着便宜兄长那暂且无职在身、也日日伏案修撰兵书,还怡然自得的鬼样子,吕布就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娘的!
吕布想着想着,又莫名气恼起来:自己又不是那憨子的血亲,那憨子纵使伤心愤怒,又与他有甚么干系!
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坚毅上。
至于要去何处……
经方才那阵子胡思『乱』想,倒是有道灵光掠过,叫他一下定好了。
——下邳。
吕布心里清楚,自己对上辈子的殒命处,始终耿耿于怀。
眼看着四面楚歌成了四面赵歌,那憨子头上阴霾扫尽,如今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免让他也动了心念。
至于去下邳后具体做甚,他只准备想一出是一出,暂无具体规划。
不管作甚,都比作那天杀的劳碌丞相好!
吕布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想法一定,就一拨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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