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刚过,项羽即依照楚王的命令,过了刚与汉军守兵完成交接、现由楚军把守的函谷关,前往秦宫赴宴。
许是楚王下令时心绪过于紧张,竟忘了对项羽带去随宴的随从数上进行缩减。
只是项羽素来自傲于强大武力,并不屑于钻这空子,仅带了足够在宴后接管旧秦宫的千余楚兵,并未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在这场非好宴上耀武扬威。
余下那近四十万兵士,要么正在项羽麾下楚将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入关,要么已屯驻于咸阳城郊,只等他的号令。
千余历经无数鏖战的精锐楚兵入秦宫,皆是一身霜冷铁甲,步履之整齐划一,硬生生地走出了万人的磅礴气势,令宫中数目分明占优的汉军心中戚戚。
刘邦立于昔日始皇帝所伫立的金殿玉阶上,俯瞰那乌压压的楚兵在那高大魁梧如神将天降的项羽引领下,威风八面地步步逼近,只觉胸腔里的心脏仿佛也跟着那震动地面的沉重脚步而缓缓下坠。
吕布作为由项羽亲口任命的执戟郎中,自也在入宫的这千余人中。
他目力惊人,隔老远地便看到了站在玉阶上、似自老窝里鬼鬼祟祟探头张望的可憎耗子般的刘邦,漆黑如夜的眸底倏然间点燃了两簇火苗。
纵使这贼老天三番四次坏事,终究还是叫他见着死仇的老祖宗了!
头回距目标如此之近,吕布只觉浑身热血都瞬间沸腾起来。
然正是因他投降刘邦的视线中所蕴含的敌意过于灼灼,项羽迟钝未曾察觉,却让一直警惕四周的项伯给注意到了。
项伯先惊后骇。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在顺着吕布莫名凶煞的目光望去后,的的确确是落在了刘邦的身上,顿感极其不安。
他虽不喜项羽有时行事过于残暴,自视甚高,但却从不质疑对方鉴才如炬的能耐。
这凭空冒出的吕姓小子能在四十万楚兵中脱颖而出,深得项羽青眼,那个人武勇上,必然是有着常人难及之处的。
不论吕布缘何如此仇视刘邦,为对方安危起见,他都绝然不可叫这不知底细的小子赴宴!
项伯下决心后,行事也十分果断。
在项羽率先入殿后,他故意落后几步,沉声将吕布叫到一边:“吕布,过来。”
他出声时,并未看到吕布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已因极度克制而指尖泛白、手背更是泛起了青筋。
他心知在宾客皆已列席、三方兵势交汇的情形下,哪怕目标尽在眼前,也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还需想脱身的法子。
况且忽然暴起**,哪怕是冲着刘邦去的,项羽顾忌在场的楚王颜面,难说不会出手妨碍。
哪怕是殿中人齐上,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大不了豁出去受点伤,也能将刘邦脑袋斩了。
西楚霸王那响彻史书的盖世武勇,他却不想冒险领教。
因而吕布纵使心中杀意极盛,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勉强按捺下来。
当项伯这吃里扒外的鳖孙明显不怀好意地点了他名时,吕布微敛眼底杀气,不急不缓地踱了过去。
韩信微微蹙眉,不由以余光瞥了项伯一眼,方随项羽入内。
见吕布一脸不加掩饰的漫不经心,项伯心里是既忌惮,又不喜。
他身为堂堂楚国左尹,要对一区区执戟郎中下令,自是轻而易举,也无需做多的解释:“宫中人多眼杂,赴宴从者已足,你便去趟宫门,迎将军骏马乌骓来此,负责照看一二罢。”
吕布微眯了眼。
他哪里看不出项伯胡乱编造借口、刻意将他调开的企图?
“喏。”
临时发派了个看马的差使,出乎项伯意料的是,吕布却是一改那日在主帐里的嚣张,一副低眉敛目,很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居然丝毫未有质疑之意。
但方才那凝如实质的浓烈杀意,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曾看错的。
项伯不及细思,见吕布痛快地接了军令,便不再在外耽搁时间,而赶紧转身入殿了。
他自是不知,自己刚转过身去,低着头的吕布就骤然抬起了眼,目光如刀子般锋锐,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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