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决说:“任何一行的理论研究越往高处走越抽象,天文就更虚了。越了解宇宙,越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了解宇宙。人生本来已经这样没有意义,我怕投身宇宙只会觉得更虚无。为什么这么问?你想做理论研究?”
“不是,小时候我想做宇航员,但家里根本不同意。”
严格来讲是否回国并不是应允承和父母的第一次分歧,但宇航员梦被阻断的时候他还太小,根本没有试图抗争过。初中的时候有认识的哥哥考了飞行员,来家里做客,跟应允承分享他们的体测科目,又信誓旦旦跟应允承说,不仅要飞上天,还要努力飞上太空。
应允承那时候刚看完阿姆斯特朗登月的故事,听了这位哥哥的介绍知道了要登月需要先通过招飞的测试,于是整个初二的暑假都在练习不断前滚翻后滚翻原地转圈然后定向跑。某一次晚饭他不经意说起来这件事,应修严当下直言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凡事好商量,但这一件没有任何商量的空间。
一年后应允承就被送去了英国。
拆装仪器的时候,应允承在想,他和李决站在同一片星空下,此刻抬头两个人看到的风景几乎相同,但借由放大数倍的镜片,也许他们看见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星群。正如同一件事情,有人觉得美丽,就有人觉得无意义。
沙漠的条件只能做简单的洗漱。两个人收拾好器材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到十二点。应允承安静了一天的手机在帐篷里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江斯映。
应允承接起来,并没有走到帐篷外,只是声音放低。
江斯映找他其实并不是要聊天,只是想确认他们在伦敦一起办过的那张超市储值卡应允承是否有带走。应允承了解江斯映的粗心,提醒她:“办好之后就给你了,你找找看之前背的包里。”
那边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江斯映果然在冬天背的一只包里找到了那张储值卡,直截了当跟应允承再见挂了电话。
李决的睡袋下午为了让应允承垫着睡觉就已经铺开来,应允承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钻进睡袋里:“女朋友吗?”
“以前。”
应允承并不避讳这段回忆,如今两个人遥遥相隔,他在这迢迢西北想起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心境反而十分平和温柔,于是也不管对面的人是不是适合分享故事的对象,干脆回忆起来:“我们父辈就已经是朋友,所以我跟她从小就认识了,在一起好像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特别轰轰烈烈,高中我爸妈送我去英国念寄宿学校,她也跟她爸妈说要去英国,一直到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办派对,我跟她跳了开场舞,就这样正式在一起了,爸爸妈妈们也都挺开心的。快毕业的时候她还想留在英国继续念书,但我申的学校都在美国,她觉得我不重视她吧,闹了一些不愉快就分开了。后来一想,我好像还是更习惯拿她当妹妹。也不是说我没喜欢过她,但做男女朋友的话,我们想要的好像不太一样,她喜欢的那些浪漫招数,我都做不来。”
李决很少跟研究所的同事聊心事,现在看应允承耽于回忆的陈述也并不十分适应。或许是这段回忆中有一些令他不舒服的细节,比如过分快乐的十八岁生日,父母支持而当事人不珍惜的恋情,或者他可能只是单纯嫉妒这位小少爷像电影故事一样的青春期。他打断应允承,问:“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最浪漫的事情?”
应允承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神色认真,半点没有敷衍的意思,回答李决说:“做我们这一行,最浪漫的事应该是为喜欢的人命名一颗星星。”
李决听得好笑,这话简直跟他上午哄小朋友们的时候讲的一样:“这难道不就是女孩子们喜欢的浪漫招数吗?”
李决高中有一位物理竞赛班的学弟,阴差阳错最后做了演员。去年那位学弟生日,李决看到过娱乐新闻讲粉丝做应援的时候大手笔为他命名了某颗星星。
天上的东西明明应该都是无主物,竟然现在也能成为表达爱意的工具。
应允承说:“是啊,但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是我的问题,我会觉得——”
像是接下来的话因为过分诚实而难以开口,应允承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找到更合适的表达:“我想过,如果我真的获得了一颗星星的命名权,做这样的假设的时候,我意识我好像并没有那种冲动要以她的名字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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