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哪儿?这是太极殿!
皇帝要发火打人,宫人奴婢自然就有慎刑司拖出去责罚,大臣们则是请到肃靖门前施以廷杖。太极殿啊!除了文帝朝时,当今天子顽皮被皇父按住抽了两下屁股,只怕全天下还没有人在太极殿挨过打。
皇帝亲口吩咐,再懵逼也得遵命。
余贤从果然出门去拎了一根拳头粗的御棍进来,两端包着黄金,中间还用金粉敷着庆云纹。张姿也很老实,初秋天气本就穿得不厚,解开下衣趴在地上,棍击转瞬即至。
谢茂不看他挨打的挣扎惨状,只静静听着棍棍到肉的声响。
打完了十棍,谢茂才问:“说。”
他说要问话,其实没什么可问的。
张姿乃太后心腹,看在太后的面上,谢茂要给张姿一个解释自辩的机会。
说得明白,可以活。说不明白,现在当然也不会死。——直到这场谣言彻底平息、衣飞石被“昭雪”之后,谢茂才会慢慢来算这一笔账。
张姿一开口就把林附殷卖了:“林相说,陛下太过亲厚衣大将军,于天下有疑。”
屁。谢茂默默爆粗口。
背着他暗搓搓打衣飞石这事儿,确实是因为他和衣家关系走得太近了。
可是,用这种伎俩离间皇帝与衣家,为的可不是天下,而是林附殷他自己!
皇帝手中掌握的兵权越多,皇权就会越多地压制住相权。不管是作为外戚还是权相,林附殷在看见皇帝与衣家越走越近时,都仿佛能看见自己手中的权力在一点点失去。
所以,林附殷在此事上做了手脚。谢茂只交代炒作衣飞石涉间一案,把案子闹大,多审几天,做个样子出来糊弄天下。林附殷在执行时就多暗示了几分,给钱彬的手书中更是明晃晃地多添了“刑求”二字。
若不是钱彬胆子小,这会儿衣飞石哪里是只挨了三十大板那么简单?在堂上让衣飞石把各种刑罚都过一遍,就算衣飞石不记恨,衣家父兄也不记仇,只怕衣家部属对皇帝也要恨得咬牙切齿。
——普通兵卒哪里知道大局考量?
他们只会知道,大将军带我们在前线浴血,你们在背后对大将军的儿子严刑拷打。
主越弱,臣越强。
林附殷见不得谢茂一步步走向兵权,一步步走向乾纲独断。
张姿一句话说完,余贤从在谢茂的示意下,又提起御棍狠狠打了他十下。
“再说。”
林附殷的小算盘朕早知道了,你自己的事儿说不明白,照样得死。
张姿疼得冷汗涔涔,半晌才低声道:“今日确是最好的机会。有臣看着,清溪侯不至太吃亏。若臣今日不拦黎顺,公堂之上,百姓耳目众多,叫人看出破绽事小——”他抬起头,望着皇帝,“林相既存此心,总有机会再对清溪侯下手。”
这话说得太内涵了。谢茂却在瞬间就明白了张姿的暗示。
林附殷位在中枢,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拨往西北的钱粮全在他手上。他要真想捅衣尚予一刀,皇帝都得懵逼。可是,他为什么要玩这么小儿科的手笔呢?
他是在试探。
试探皇帝,也试探太后。
不过就是让衣家的小子下狱吃点皮肉之苦么?又没有伤筋动骨。何况,做戏就做真一些,周瑜打黄盖还是真打呢,多大一回事?
——若不是谢茂把衣飞石如珠似宝地看着,林附殷办的这事又哪里出格了?
皇帝简单吩咐了计划,负责具体执行计划的林附殷完善了一下细节,这难道不是为人臣下的本分?就算到长信宫说理,到内阁说理,哪怕是面对全天下说理,林附殷都不会心虚。
可这件事又实实在在地掐在了皇帝的命门上,这一刀捅得皇帝太痛了。
若皇帝闹腾,林附殷有足够的理由站住脚,获罪也不会很严重。若皇帝不依不饶,非要揪住林附殷大肆责罚,身为林相亲妹的太后,难道还能继续在长信宫里装哑巴?
皇帝今年才十六岁,还未弱冠,还未大婚立后,太后怎么能退得这么干脆?
林附殷更希望走到这一步。一旦皇帝和太后撕破了脸皮……
皇帝姓谢,太后可是姓林!
马勒戈壁,所以,你们是觉得朕被束缚住手脚,就只能随便你们折腾,就只能独自咽下这口气?这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谢茂走到张姿跟前,看着他被棍打得血迹斑斑的伤处,问:“你说清溪侯不至于太吃亏?”
张姿噎了一下,忙改口道:“臣知错。是委屈清溪侯了,臣……”
“你长着嘴。有事你不对朕说,你用刀捅。”谢茂蹲下身,看着他的双眼,“别让朕知道你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否则,必要你后悔今世竟生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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