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学子们内部也发生了小小的分化,已经登榜的进士们再说话,底下还没跨过那道坎的举人们就觉得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两派争吵辩论,骂得太难听了还大打出手,这还上什么书?
让内阁和礼部差点跳起来的,是宫里暗中传出来的一层消息。
消息来源非常可靠。
皇帝私底下表示,要是龙幼株下场不能入贡,他老人家要派崇慧郡主下场再试。
……这日子还能过吗?
谢团儿是未来的储君,谢朝隐形太子,她下场考试,不说谁敢判她的卷子,就说谁敢黜她墨卷?谁敢让别的墨卷压在她头上?
可是,若将她送上会元之位,她直接入朝成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这就更让人崩溃了。
都察院本是谢朝的监察部门,职责是纠核百官,在天下各州都有衙门御史。这位置各个学派都想争,争到了却也不敢轻动,属于战略性武器。都察院里真的假的说不清楚来源的黑材料一沓一沓的,那位置上真空降一个未来储君、下一任皇帝,这让群臣的日子还怎么过?
最重要的是,这让皇嗣赴考,要是成了习惯……
礼部左侍郎百里简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内阁门口,堵着几位内阁大臣不许出门,他不是阁臣,也不是在文华殿服侍的文书写字,不得圣命宣召,就不能随便踏入值房。他就守在门外。
皇帝这么搞,我们负责主持会试的礼部要疯了,不管,你们这群老大人必须拿主意。
单学礼借口出来倒茶叶沫子,踮着脚尖窜进旁边的茶房,转一圈就打算开溜。百里简背身坐着没看见,也实在没想到堂堂阁老这么不要脸。
值房里,百里简的师兄李玑朗声提醒道:“单老,汤沸了,玑替您先把茶洗了?”
百里简忽地回身,就看见单学礼倏地站直身形,轻轻一甩阔袖,一手拿着紫砂壶,一手捻着胡须,清了清嗓子,风度高岸地走了回来,口中笑眯眯地应承道:“好,好。劳您大驾。”
“单阁老!”百里简扯住他的袖子,“下官上禀的事儿有消息了么?”
“哎呀,这不是百里神童吗?怎么还在这里坐着?部衙里不忙吗?年轻人不要怕辛苦,兆泽在家养病,正是你们小辈出头的时候嘛。好好干,他日廷推——”单学礼几乎是明示了,“保准的。”
礼部尚书陈梦湖在《太平礼集》颁行天下之后,就一直在家中“养病”。
满朝上下都知道陈梦湖是因怠慢《太平礼集》失了圣心,这件事让陈梦湖在仕林中名声大噪,夸他是五百年来强项第一人。
至于前边因不肯修礼丢了官的前礼部尚书窦蜀珍、礼部左侍郎李冠楠,则完全没有这等声势。
其实,皇帝还没让陈梦湖养病,他自己就先称病不上朝了,哪里会真不害怕?
现在仕林中都把陈梦湖夸出一朵花来,陈梦湖听说第一个出头夸他的就是梁岩先生左逐流,气得差点真的在府上厥过去——左逐流是户部尚书裴濮次子裴月明的连襟,陈阁老在世时,自诩遗世客的左逐流还年年拎着二十斤茶油到陈府拜访,陈阁老死了才几年?这就照着旧党魁的亲儿子下手了。
如今在朝的缄默不语,在野的拼命吹嘘陈梦湖,夸赞背后杀机隐现。
得罪了皇帝,藏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帮你大肆宣扬?
内阁几位都知道陈梦湖肯定回不来了,端看皇帝心肝大不大。
若是皇帝心肝大,今年只有二十九岁的百里简,就会成为谢朝历史上最年轻的礼部尚书。
若是皇帝不想闹得那么张扬,百里简也会效仿前任故事,以礼部左侍郎的职务代为执掌礼部,成为实际上的礼部尚书。
单学礼张嘴就许诺,一旦皇帝要廷推礼部尚书,老夫肯定推你百里简。这随口卖好真是成了习惯,皇帝明显就是要给百里,礼部尚书是必然的位置,单看早晚,单学礼混在内阁养老的人了,难道还想跟皇帝扛着来?
他这么打哈哈,百里简也不着急,就是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单老,这事儿您得做主。”
前不久,内阁首辅黎洵死了原配夫人,那可是多年患难相伴的亲老婆,黎洵早有准备倒是不至于太过悲痛,不过,这些天府上都在办丧事,黎洵上折子要请假,皇帝给批了四十九天,还专门叫礼部去负责治丧事宜。
谁会这么不长眼,跑黎府上去打扰才死了老婆的黎洵?当然就指着单学礼拿主意了。
——单学礼就这么不要脸。
眼见百里简缠功惊人,单学礼又不想背负那不大好的名声,内阁剩下两个毛毛,沛宣文满脸恭敬端茶看戏,李玑那就是百里简的帮凶,单学礼一咬牙,决定去黎阁老府上走一趟。
“要不这样吧,老夫这里下了差,你随老夫去黎首辅家中问一问?”单学礼咬定“首辅”二字。
百里简哎地答应一声,站着不动。
单学礼看他。
他就赔笑:“这时候也不早了,下官出宫也来不及去衙门,就在门外候着您。”
“您不着急,慢慢来,下官这儿坐着挺好,院子里这什么花儿啊,开得怪香的,茶也好!陛下真是心疼老大人们,嗐您可不知道,咱们礼部衙门那就是茶梗煮水,就一股苦味儿……”
单学礼抬抬手。
百里简才惊讶地松开他一直被自己拽着的袖子,一揖到地:“下官失礼,失礼。”
单学礼提着紫砂壶气哼哼地往文华殿值房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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