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见他们二人母子情深,更是如坐针毡,又不便干待在一旁,只好战战兢兢行了礼:“敬请皇上圣安。”
刘致抬一抬手:“太妃身子弱,切莫多礼。”
钱氏虽参不透圣上真意,置身宫墙之内数余年,也到底咂摸出点味来,便唯唯回了:“近来身子好些了,劳烦皇上惦念。”
刘致不再应话,只将眼睛一瞥,张平便快手快脚拾出一张高脚凳来,置放在太后跟前。刘致落下座来,一抖袍摆,羽线流光,好似林间虹霓,泰然绮丽,此般fēng_liú,非名宦巨贾之家不能仿效。
“儿子来时听张平说了,太后近日茶饭不思,叫太医看了,当是气郁难舒的缘故,便着人去置办一盅温温的鳜鱼粥,再研一些桃酱来佐食,想来能多少进一些吃食。”
林氏被他一句话捧得咯咯直笑,只嗔怪道:“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只是你若常来,我便也没有这些气了。”
刘致此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客气道:“朕唤小厨房再给太妃一些?”
钱氏听这一来一回,心下算是透了。这一颗腌臜乌糟的心,必是有了什么得意之处,在她脸前显摆呢。她一厢动了气,一厢又思及自个儿的亲生血脉,此刻不知在那边寒之地,受着怎样的苦楚。自那日红衣之别,竟是再没有了消息。整座宫楼,便阴惨惨如冥府地下。他们两个这样高兴,可怜她的儿,怕不是正在忘川渡河呢!她愈思愈急,愈想愈痛,不免两眼一眨,凝出泪来。
“嗨呀,太妃怎么流了泪?”刘致话音一顿,神色便登时沉下来,“想来是太妃思亲,瞧不上我的孝心罢了。”
“皇上这话又是哪里来呢?”钱氏顿时慌了神,“不过两滴眼泪,伤了心也是流,受了风也是流,我是怎样低贱的人,胆敢瞧不上皇上?”
“那便好。”刘致又咧开嘴来了,一张脸倒有千万张面皮,“朕擅自做主,叫厨房给太妃备上,管保温热。”
钱氏不敢有疑,连忙称是。
“皇上近日忙,神思过虑了。”林氏度量情势,给了个台阶下,“既是皇帝一番心意,太妃也不必推辞。”
钱氏再谢。
刘致叫了起,便掀了茶盖来饮,不消几口即道:“不出一月是朕的千秋,太妃若念子心切,不妨届时召五弟回京一叙。”
钱氏闻言,即刻愣在当场,只觉脑中洪波四涌,搅成了一团浆糊。林氏也有些坐不住:“致儿,你怎么想的……”
“儿子还能怎么想?”刘致近年鲜习棍棒,气息不厚,声量却大,一下子压住了话柄,“五弟年初封河北道,为朕镇疆守土,远家疏亲。儿子也不是那等器狭之人,没道理锢着人不放。”
钱氏有些怔住,正是心潮滚滚之时,却见刘致语罢,一个侧目,朝她这儿春风徐徐地往来,如同花中罂粟、药里砒霜,震得她喉头发紧,一腔欣悦当胸凉透。
“咳咳!”
知谨挑帘往车里边瞧,悄声道:“殿下喉咙不好?”
刘效摆摆手,又阖目歇下了。他忽的觉着一阵心慌气短,却不敢细想,只当做是病未好全。这几日颠簸下来,无一时不脑袋发胀,可他偏又是个天生的操心命,时局搁在手里不取出来细细端详,就似名家山水只顾封在匣内,要道一声“糟蹋了”。
眼下突厥有大齐名士做军师,势力必然大涨,然而如今却还未到动戈之机。京中以三朝老臣太子太傅夏郃为首的夏氏与以汝阳侯邢愈为首的邢氏两族相衡,圣君一人掌控朝局,倒也水平无波。蓟州是韦钊的天下自不必说,梁王刘敦为人亲厚圆滑,封地毗邻京师,兵甲者寡,而其府上金银珊瑚檀木屏样样不缺,可谓是富甲一方。秦瑛正是入了其二公子的宅院,于刘效尚算有人情可攀。襄王刘敬与帝君系一母所出,雄踞南方,养兵喂马、拱卫王室这么些年,倒也留下了些丰厚的底子。惠安长公主刘敏自幼养在宫闱,下嫁先帝通和朝探花以来,虽并无所出,然夫妻琴瑟和谐。近几年长公主为求清心,吃起了斋,愈发不谙世事起来。
刘效捏住眉心,不免又咳嗽两声。知谨并未多言,只递了一颗丸药进来。
刘效把丸药含在口中,一丝草木香气袅袅而上,疏通咽喉。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有些恍惚地想,他兴许的确是着了魔,竟无端想起离开边城时韦钊的模样来。
刘效来时隐蔽,去时也隐蔽,只带上了知谨和那匹老伙计并那辆掉了一半颜色的马车,从低矮的偏门离开。韦钊执他的手,将斗笠打理得妥当了,才道:“当真要走了?”
韦将军不到半载的功夫,虚话空话废话从刘效那儿学了个七七八八。刘效心中清明,可他还是在那人掌心写了个“当真”。思忖片刻又添了一句“你同我一块罢”。
韦钊也晓得这不过是两句黏糊糊的话,只是苦笑:“战机即是一切。你虽说现在打不起来,可战事不能单单只仰仗你的一句话。若我还行在路上,这里就已要开拔,轮不到京里那位裁决,我先要辞官自戕。”话里细致入微,仿若不止是说给刘效听,也是说给他自个儿。
言语当止于此了,可韦钊擒着刘效不撒手。刘效无奈,只略仰起头去看他。韦钊两眼深深把刘效锁住了,越瞧越舍不得放不下:“我只再问你一次,纵使从前你对我说过怎样的谎,我皆一概不追究,单这一次,我求求你,同我讲实话。”
刘效心神摇晃,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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